《少年回忆录》［Ⅰ］

《少年回忆录》

［Ⅰ］

我是一名心理医生，前阵子我接诊了一名男性病人。我与他交流基本情况时，我的爱人端来了茶，那天晚上，依偎在我怀里的温柔女人向我述说着白日里那位白净清秀的男人有多么温润的气质，我解开她的内衣扣，笑着堵住了她的唇“可惜他和你一样，心里住的人是同性。”

病人叫王源，27岁。自由作家。的确是一个气质温柔干净的男孩，没错，我更喜欢称他为男孩而非男人，他的声音很好听，乖巧地喊我姐姐。

我把一盆勿忘我搬到阳光最充足的地方，转过身正好看到他靠在窗边逆着光的模样，单薄的身形让我没来由地心疼。

“你到现在只告诉了我吴磊这个名字和他的性别。”

“对不起姐姐，我说不出更多的。”

“那你到这里是因为我家的空气没有雾霾的味道？”

他终于露出了一个短暂的笑，倏尔眼睫又垂下去，“可是我十年没见过他了。”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个没用过的笔记本一支钢笔递给他，“写下来。”

他错愕地看我，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说不出来，那就写下来。你最擅长写作不是吗？”

他的表情开始变得失落，推据着，“不行，我已经好久没写过东西了。我写不出来的。”

我无情地把他按到书桌前坐下，“这不是出版刊物，只是你的回忆录。没有读者需要你负责，你要负责的只有你自己。”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良久，妥协地拔开了笔帽。

我看到了他的年少时光，一段令人唏嘘的少年往事。

王源十六岁的时候认识了吴磊，准确地说，是小石头。

王源的父亲和我一样，职业是心理医师。小石头是王医生的病人。小石头的病历上年龄是17岁，他的外形帅气，一米八有余的身高实在令王源和他的小伙伴们羡慕。可是他们并不羡慕小石头，因为小石头是个傻子。小石头并不是真正的傻子，他很聪明，可是他的心智只有七岁，再聪明的七岁小孩顶着十七岁少年的身形，在别人的眼里也是傻子。

那天放学后王源和隔壁的王俊凯一起去买了雪糕，走在路上商量着晚上打游戏，一抬头看见自家门口站着一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男生，但是个子比他俩都要高，不过歪着脑袋瞪着大眼睛打量他们的样子倒是显得憨憨的。

王俊凯下意识地扭头问王源，“你亲戚？”

王源翻了个白眼，“你见过我有这号亲戚？”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少年面前，男孩低头看着王源手里的冰淇淋“哥哥，你的冰淇淋看起来好好吃，可以给小石头吃吗？”

王源完全懵掉了，旁边的王俊凯一口汽水喷了出来，看看他又看看王源“我去！叫你哥！这是个傻子吧！”

男孩又扭头看向王俊凯，“哥哥，你喝水呛到了吗？”

王俊凯被叫了一声哥，想起自己刚才骂他傻子，突然觉得很不知所措。反应过来的王源轻轻推了他一把，“你快回你家去，他……应该是我爸爸的病人。”

王俊凯了然地点点头，转身回家了。

他们家住在近郊，这一片都是一些两层小洋楼。

王源微微仰头看着他，“你今年几岁呀？”

男孩转了转眼珠，伸手比着七，“我七岁啦！”

王源看着他灿烂的笑，有点儿难过，把手里的雪糕自己没咬的一边凑到他嘴边，“好吃吗？”

男孩咬了一口满足地点点头。

王源掏出钥匙打开门，把他带进了家里。心生疑惑，这样一个心智不全的病人怎么会没有人陪同被直接丢到自己家门口，还是在自己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

王源试探地问他，“你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呀。”

男孩突然两只手握成拳用手背揉着自己的眼睛哭了起来，“妈妈……妈妈说我打她……小石头没有……可是爸爸和妈妈……不要我了……”

【后来，我从父亲的口中得知，磊磊在七岁那年出了车祸，失去了亲生母亲。他的心智也停留在了那个年纪。几年后，他的父亲再娶，他们平安无事地共处了很多年，可是前不久磊磊竟然打了他的后妈，他的后妈受了不轻的伤，磊磊却不肯承认。于是他父亲便联系上了我父亲，支付了高额的医疗费让我父亲治疗他。】

王源很快就和小石头熟悉了起来，小石头和他一起住在二楼，房间是相邻的。小石头很乖，有点儿黏人，洗澡还需要他人帮助，在王源家，这个任务自然交到了王源手上。王源第一次被他牵进浴室，看着他坦然地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内心完全是崩溃的。都是青春期的男孩子，自然会忍不住在某方面做比较，王源低头瞄了一眼，然后很后悔自己低头。不过凡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没多久王源已经能坦然地帮巨婴小石头洗澡了。

王俊凯在数次像往常一样邀王源玩却被拒后露出了痛心的表情，“源源你变了，你再也不是我的好哥们了，你现在像一个单身奶爸。王源叔叔你好，王源叔叔再见。”

小石头除了心智不全以外实在不像一个需要接受治疗的病人，如果把他当成一个七岁小孩，他完全没有问题。

王源第一次接触到吴磊，是在一次帮小石头洗澡时。

他给小石头背上涂沐浴露时随口问了一句“你以前在家时是你爸爸帮你洗澡的吗？”

小石头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睡着了就洗好了。应该是哥哥帮我洗的吧？”

王源惊讶地张嘴，“你爸爸特地给你雇了男保姆照顾你啊？你家真是有钱，那我和你的男保姆一样，你爸爸也应该给我付工资哦！”

小石头突然扭头盯着他，“是我的亲生哥哥。”

王源怔了一下，“你有……亲生哥哥？”爸爸明明告诉他小石头只有同父异母的弟弟。

小石头很认真地盯着他眼睛，“我的哥哥很帅气，很勇敢，会保护我，他还会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王源突然觉得毛骨悚然，“你哥哥……现在也在你身边吗？”

小石头骄傲地仰起头，“那当然。”

王源看着眼前身形比他还要高大的少年，手都开始发抖，他环顾着周围的白瓷墙，“你是说你哥哥，在这个浴室里？”

小石头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

王源用理智克服着恐惧，面色发白地用花洒帮小石头冲了身子，交待他快点睡觉，逃也似的跑回自己房间锁上了门。爸爸妈妈都不在家，想到刚才浴室里的场景，王源只能瑟瑟发抖地把自己整个人卷在被子里翻来覆去。

半夜的时候隔壁房间突然传来小石头哭叫的声音，王源心都揪了起来。他听到他喊“哥哥……救我……”

王源摁亮手机屏幕。凌晨两点。虽然不知道他喊的是自己还是那个“怪物”，善良和好奇心最终还是战胜了恐惧，王源腿有点软，挣扎着挪到隔壁房间的门口，把门推开了一个小缝。

月光从窗户透进屋子里，床上的男孩果然在挣扎着，他喊着“哥哥，救我！”然后像是在熟睡时突然被人叫醒了，揉着眼睛，然后起身扑向了……空气，他的双臂紧紧地环住自己的肩膀，然后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说不出是哪里不同，但是一眼就能看出那不是小石头，那是一个成熟的男性才会有的表情，眼里完全褪去了小石头眼里的懵懂。那人起身，走到了窗边，推开窗子像是想着什么事情。门外的王源已经吓呆了，连动都忘记。一阵风吹过，门轻轻地响了一下，那人的目光转向这边，直到这时，王源才惊觉要跑。

他扶着墙趔趄着跑回自己房间摸到手机，颤微微地翻着王俊凯的手机号。他心想自己今晚真的有可能会死在家里，享年十六岁。如果王俊凯能在半夜两点的夺命call下靠谱一次来救他，他一定以后都乖乖叫哥，给他做小弟，游戏装备双手奉上，王俊凯让他叫爸爸他绝对不叫妈妈。可是他的手刚点开王俊凯的名字，一只手就从他手里夺过了手机。

王源尖叫一声头也不敢回钻进被子里把自己整个人连头发都裹得严严实实地装死。

“王俊凯？你要打电话叫他来陪你睡觉吗？”吴磊看着手机屏幕问。

王源根本不敢回答，整个被子都跟着里面的人一起抖，他发誓自己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这么怂过。

吴磊看着他的样子有点儿自责，“我又不是鬼，你那么怕干什么？”

王源瓮瓮的哭声透过被子传出来。被子里的空气太稀薄，每吸一口气他都觉得是最后一口，自己仿佛随时会窒息而死。横竖都是死，他还是决定挣扎一下。

“你就是鬼！你不是小石头！”

“对，我不是小石头，但我不是鬼，我是吴磊。”

“我管你是什么磊！不对！吴磊就是小石头的名字！”他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之前和爸爸聊天时说的，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惊得他止住了哭泣，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你是……小石头的第二人格对不对？”

吴磊点点头，又想到他看不到，就出声回答，“嗯，小医生，你很厉害，比你爸爸还发现得早。现在你相信我不是鬼了吧。”

“你……那……打你后妈的是你对不对？是你……害小石头的爸爸妈妈不要他的！你……呼……还是坏人啊！”

吴磊无奈地拍拍床上那一团，“我都听到你喘不上气了，你快出来吧。”

“我不要！你会打人！”

吴磊有点儿想笑，又被那一团的可怜样搞得心疼，躺到床上拥住那一团，抓起一角作势要扯“你知道我会打人还不乖乖出来，你以为我拽不开你的被子吗？”

被子微微松动，王源的头毛从上面探出一点点，吴磊轻轻把被子往下一扯，看到他顶着一团乱毛的脑袋下面糊满眼泪的小脸和眼皮红肿眼底含泪透着愤怒委屈胆怯的大眼睛，嘴巴还像小孩子一样张着努力地喘着气，心一软把他的脑袋摁到自己胸口温柔地哄道，“我不会打你的，我怎么会打你呢？你对我那么好。”

王源受了大半夜惊吓实在委屈得紧，也不顾面前就是害自己魂飞魄散的罪魁祸首，埋首在温暖的胸膛里忍不住圈住他的腰哭起来，吴磊特别自责，他并不是王源想象中的很暴戾的人，说实话，今晚的自己看在别人眼里恐怕比鬼片还惊悚，如果自己是王源，也会吓得够呛。把一个对自己很好的人吓成这样，绝对不是他自愿的。

吴磊一手搂紧怀里的人一手拍着他的背，“对不起，这样和你见面。其实第一次见面，不管怎样都会吓到你。只是今天，实在是意外。我无法控制自己什么时候出现，最近小石头被你和王叔叔王阿姨照顾得很好，他很快乐，所以他不需要我。”

“那你今晚怎么……”

“因为你们在浴室里说的话吓到了你，他感觉到你要离开他，他很不知所措，很害怕，所以我就出现了，我真的是好人，你不要怕我。”吴磊用拇指轻轻拂过王源的眼下。

王源侧脸退开一段距离，“我们都是男的，不要这么腻歪，很奇怪。”

吴磊低头看着王源环在他腰上的手，王源的视线随着吴磊一动，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翻身躺到了旁边看着天花板，“我……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吴磊又要被他逗笑，“不是哪样？小哭包吗？”

王源炸毛，“什么小哭包，你就比我大一岁好不好？”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