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迷失方向了。
他是在穿越原始森林的第三天,迷失的方向。山岚,一阵接一阵一团接一团不停地悠缓着飘来,使得他浑身湿漉漉的。他紧握手中钢枪,丝毫不敢大意。森林多狼,稍一不慎,便有葬身狼口之险。更重要的是,他在捉拿一个杀了人企图穿越国境逃往国外的越狱囚犯。据部队播放的专题片介绍,这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家伙,有枪,会武功,视人命如草芥。现在,逃犯正隐藏在这片大森林里。为此,部队进行拉网式搜索,一旦发现囚犯,立即捉拿归案,如遇反抗,就地枪决。想到就地枪决,他的心顿时象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一样,钻心的痛,接着一股凉意在心头漫延,一直凉到骨子里,使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他想到了弟弟——那个唯一的亲人。
那一年,是个三月,桃花儿正艳。星期天,他和弟弟去地里锄草,锄着锄着天下起了雨。风很猛,风刮雨斜,他和弟弟的衣服很快被打湿。就往家跑。跑到村口的桥头上,被王三堵住:“拿十块买路钱。”王三是村里无赖,没人敢惹。
“闪开!”弟说,推了王三一下,王三块头大,推不动。
“弟弟,咱绕路回家。”他说。
王三咧咧嘴:“没钱从我裤裆里爬吧。”
弟眼里冒火,一头撞向王三裆部,王三疼得一呲牙,大手抓住弟的头发,拎小鸡一样扔出老远。
弟浑身滚满了泥巴,鼻子也出了血,用手一划拉,脸变成了血脸。弟抓起一块砖头。
王三乜斜着眼,双手掐腰,腰一弓,头一伸,嘴角挂着轻蔑的笑:“狗蛋,小子吔,有种就照老子头上来!”
狗蛋是弟的小名。
“不要!”他急忙跑上去,还没拉住弟弟,一块砖头已狠狠拍在王三头上……
弟从监狱里出来,从此变了个样。再也不愿上学了,整日里抱着个膀子,小眼睛乜斜着,看谁不顺眼就揍几拳。他劝弟弟,反被弟弟一阵好呛:“哥,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
爹拿弟也没办法。早年娘生下弟弟没有多久,就跟一个外地人跑了,爹把一腔爱都给了弟弟,爹宠弟,弟做了错事也舍不得责备半句。爹是在怀着对弟的爱恨交加中死去的。临死,紧紧拉着他的手:“我把狗蛋,交给你了……”
哥俩相依为命的日子里,弟变得柔顺了,听话了,不再胡作非为了。那一年,他参了军,成了边防武警,一走,就是六年呵!前几年,他听说弟又胡混了,可部队一直忙,他也一直未能回家……
森林莽莽,雾气重重,不时有水滴从树叶上滚落,砸在他湿漉漉的头上、脸上、身上。蓦然,一阵深刻的凉意使得他浑身一紧,一乍,随之整个身躯腾空侧扑,但是一个东西已紧紧附在了身上,是狼!他浑身的汗毛顿时炸起。狼已抓住了他的背,不,确切地说,狼的嘴巴已伸向他的脖子!一股浓重的血腥的气味扑鼻而来。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刹那,一条黑影腾空射来,一脚将狼踹飞,狼头很响的撞在一块大石上,脑浆迸裂。他在稍一愣怔之际,陡地爬起,朝救他的那人扑去,一下结结实实地压在了身下:
“不许动!你被捕了!”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救了你一命!”
“知道。”
“屁!你知道什么!那条狼已经跟你一天一夜了,我也……跟你一天一夜了……”囚犯红肿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了,“全当你没有看见我,放我走吧。”
“不行!投案自首是你唯一出路!”
“投案只有去死!”囚犯有些激动了,双手不停地挣扎,使得将要被铐住的手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可我还年轻,我还年轻你知道么!”逃犯大叫。
“可我这是为你好!”
囚犯不再言语,膝盖猛地顶在他的后腰上,使得他一下子从囚犯头顶越过,身子重重地撞在一棵大树上,顿时撕裂般的疼痛,一时竟然动弹不得。
囚犯跳起来,拔出手枪对着他,但瞬间又插回腰里,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森林边沿处是一片沙漠,越过这片沙漠,就到了国外境地。
他艰难地爬动着,终于摸到了自己的枪。他艰难地举起枪,瞄了瞄,再瞄了瞄,使命与背叛在他躯体里交战。直到囚犯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快要消失的那一刻,他猛地扣动扳机:
“啪——”
在囚犯一头栽倒在地的一刹那,他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痛苦地大叫一声:
“狗蛋,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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