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说生活教会了我什么,那一定就是遗忘吧。无论永恒的悲伤或者短暂的快慰,它们都渐渐在岁月的长河中淡去,直到拼命在脑海中翻阅,也扑打不出太多的浪花。生活中的诸多细节,腐朽如落叶,沉入黑暗和泥土,不过只是一季的轮回。
既然活着就要一切往前推进,虽然未来的不见的会为你报以温柔。就算你好不情愿,仓促的光阴也会主动推搡着你朝前,缓缓融入平凡与衰老的漩涡。你挣扎着,呼喊着,后来发现停下来,倒也不会被旋即吞没,生命要让你亲眼看见繁复又琐碎的一幕幕场景,引你去经历,体尝,爱恨,相遇或者分离,当你耗干了眼泪,当你不再大喊大叫,稀松平常将你纳入正轨,即便是死亡也无法搅乱你的平静了。
父亲,应当被视作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离开我们已经十年有余,当我试着去打捞关乎我两之间的一些支离破碎的细节时,却只有两手空空,甚至连一句话,哪怕一个词都无法捡拾。
为数不多的影像是,他醉酒后,独自抽噎的场面,苦难没打到他,但叫他越来越沉默,唯有酒后才会让压抑心头的情绪一股脑倾倒出来。失意,将他牢牢困住。他只能做一个平庸的不能再平庸的农人,一个乏善可陈的父亲,一个被生活之下所有责任裹挟着不能出声的老实人。
他从来不懂得表达,只是拼尽了全部心力,交付生活,用瘦小的身躯挑起生活的重担,养育一双儿女。
他贫瘠,被命运任意摆布,胆小,甚至十分笨拙,就连母亲也是嫌弃的,自然更没有在儿女面前可伸张伟岸的资本。像无数平凡的父亲一下,自顾默默接受,勉强给予,在人情中周旋,一脸和气,将善良发挥成软弱的迎合,至多只是获得了乡亲邻里的一句轻轻飘起的——哦,他是个好人。
他走的时候,送行的队伍稀稀拉拉,不过几十号人,令我感到无限悲屈的是,我鼓起勇气去通知一位同村人时,被因事拒绝了来送父亲最后一程。其实早该料到的,即便是自家几个重要亲戚都未曾到场,何况淡交一场的同村人。
作为父亲,对我们这个家,他大约已经尽力了。他起早贪黑,为我们的生活与教育奔走,求人,舍不得吃穿,将不多的钱花在我们身上。
我曾一度疏离他,质疑他的老好人做派。在他而言,都已是尽力。与生活讲和,与自己讲和。
就是那许多个沉默的日子,平凡与保守,也是他咬紧了牙关,以丧失自我为代价的,燃烧全部的自己,以卑微的爱,想让我站的高一点,哪怕也许只稍微靠近了一毫与美好未来之间的距离。
我的父亲,沉默的挡在我的身前,有时不吭声的尾随于我身后,直到他被病魔完全吞噬掉,吐出最后一口热气,才依依不舍的隐没进无边黑暗,化作风云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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