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坝是一个地名,位于阶州城通往藏区铁坝乡公路边的一个小村庄,八十年代初期,村子里有不到600来人口,隶属于当时的锦屏乡管辖。
槐树坝并不是平坝,而是一个高坎上的村庄,槐树坝也没有几根槐树,只是在村子的后面土坎上稀稀落落的立着几颗,干巴巴的树干有碗口大。逢春天来临时,也发芽,也开花,只是那叶子由于干旱缺水,终年吸不上水分,片片小的可怜,就像那早年间画家画的水墨山水画上点缀的青绿一般,绿叶不是,黑也不是,那初夏时分开的花也似开非开,像生锈住了似的,看也不开,看也不开,待夏末时分,村外坡坎上老槐树枝丫上的槐花花瓣离别树干,随了风在槐树坝村庄的上空漫天间飞舞时,才见那绣住了的花蕾裂开了瓣,雪白也似的衬在那呈淡绿色稀疏的树叶间,响应着季节的号召,告别着夏天的离去。
这几颗槐树立着的二十来米的土坎下,由东往西去,就是阶州通往铁坝乡的公路,这条公路上,整日整夜的流动着往阶州方向拉运木材的大卡车和准备进林区的空车,由于是砂石土路,那拉运着沉重木材的卡车,嗡嗡嗡轰鸣着驶过时,车后面会卷起几丈高的灰土追着车跑,待车慢慢远去,那灰土也不追了,就被风吹着向那坎上的村庄飘去。
沿着槐树坝的村庄后面一路向南往沟里的方向走,就会见到另一个村子,名叫山洞沟,也住着几十户人家,取名山洞沟,实际上村里人并没有在山洞里住,倒是家家住着木头盖的平房子,这个村子也隶属于锦屏乡管。村子的后面,有一条羊肠小路,通往山背面的村庄瓜子沟,当时取名时或许考虑到这个村子小人少,村庄所占用的地方就跟我们嗑的瓜子一样,所以取了这个名。瓜子沟虽然和山洞沟仅仅隔了一座山,但却不属于锦屏乡管,而是属于离这里有几十公里的铁坝乡辖管。
槐树坝村土坎底下有一个小站口,每天有两班对开的班车从阶州城里和铁坝乡发出,这两趟车经过槐树坝站口时,会做短暂停留,彼此载走去铁坝或去城里的旅客。于是,在每天的早上或中午,或在微雨中,或在纷纷扬扬的雪天,或在夏天的正午时分,总有几个人立在尘土飞扬的路边,呆呆地等着要去方向的来车。他们的脚边放着简单简陋的行李,穿着出门才舍得穿的新衣服。无奈几辆拉木材的车辆相跟着经过,她们的新衣服上立刻就蒙上了薄薄的一层土尘。遇到雨天,路过的车辆会带起路上的泥点溅在他们的新衣服上面和脚下的行李上。
最让人心疼的是,每到年关,槐树坝及周边村庄的妇女们带着小孩,着了过年时才穿的新衣服,梳了整齐的头发,擦了燕子抹了粉,去城里置办年货。她们站在路边等车,一辆进沟的空卡车疯疯火火地开来,来不及躲僻,车子碾起的尘土,就把他们的身影罩的看不见,待尘土过完,再寻他们,只见他们的脸上、新衣服上都罩上了一层土尘,显得灰蒙蒙的,像在雾中的人一样。远远的在庄稼地里干活的人,暗暗地在心里骂这个卡车太霸道,明明知道土路土尘多,开到人跟前也不知道减减速,但她们已经习以为常,不怒不嗔,拍拍头上身上的土尘,依然在那儿立着等车来。
冬春时节,在槐树坝的路边等车时,会遇到一个或两个藏民吆喝着牛或几十只羊在河谷里放牧。他们是家住在瓜子沟或铁坝乡周边村庄的牧民,由于冬季落雪牛羊没有草吃,就素性在河谷里洪水冲击不到的半山坡上,或沟梁上搭建一个简易的草棚子,用土墙围住,把牛羊圈在里面,再在旁边挖一个土窑洞用做人住。这主要是为了在秋冬季节山中落雪,牛羊没有草吃时用,春夏季冰雪消融,草尖冒出土时,他们就吆喝着牛羊,浩浩荡荡地回山了,待风雪来临,冬雪罩住了满山遍野之时,他们已提前回到了河谷里简易的羊舍,和他的牛羊们享受着河谷里冬季从不落雪的气候了。
当山中大部分牧羊人将牛羊关在羊舍里终日价饿的吵叫个不停时,河谷里有羊舍的人家已将牛羊赶在河谷里秋季收割过的麦田里,稻田里寻草吃。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满河谷里回响着牛铃声和大羊呼唤羊羔的绵绵声,还有牧羊人的狗撵羊的吠叫声。
沿槐树坝村土坎底下的公路一路向西南方行进,就会经过一个叫金子河口林场的岔道,经过槐树坝拉着沉重木材的卡车都是从这条沟里出来的,所有进沟拉木材的空卡车也都是进这个沟里去的。经过这个岔道一个小时的车程后,就进入了铁坝藏族乡。铁坝乡属于一个镇子,这里设有一个养护公路的道班,有林场几百上千的工人驻扎在这里,从事着栽树,清理朽木,防火,等其他守护林场的工作,他们的居住地占据了铁坝镇大半个地方,一排排整齐的一层红砖瓦房排列在铁坝镇的河谷里。瓦房与瓦房之间的巷道就是街道,也是孩子们玩耍,休息的工人及家属们聊天的地方。林场职工子弟学校,医院、礼堂【电影院】都设置在这些一排排的红砖瓦房里。一早一晚,会有广播喇叭响起,这是林场广播站在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节目。由于这两只喇叭挂在镇子东西两面的的山上,距离较远,往往出现东边的喇叭讲完了,西边山上的喇叭又讲一遍,不知啥原因,老是不同步。
道班上的工人都是林场职工的子女,铁坝乡的村民沿北面的山坡上修建着藏族村民的木架子瓦房,房顶上整日价炊烟飘飘,黄昏时分,从早晨吆到山里放牧的牛羊回村,满山坡满村庄里响着帮朗帮朗的牛铃声,羊彼此打招呼的咩咩呼唤,由于村子建在坡坎上,均是土路,牛羊走过后,激起了漫天的尘土,尘土i夹杂着牛羊膻膻的气味和粪便的臭味,迷漫在村道里久久不散。
铁坝乡道班门前是城里来车的终点站,也是每天去城里方向的起点站,再往南去就没有车路了。如果要顺着路边湍急的溪水再往这南面条沟里去,须用步行。铁坝乡的所有藏族村基本上都在这条沟里,这条清溪终日轰鸣着,紧挨着仅容一人通过的沙土路,逶迤蛇行延伸向沟里去。溪水流速很急也很大,白练一般,如果想从这边蹚水到对岸,会被水流冲倒在水里。要走这条路进沟,溪流在这寂静少人的河谷中激起的声音,会为你壮胆,会一路伴你同行,不让你孤单和害怕。而如果两个人在溪水边大声地对话,彼此是不会听到对方在说什么的,溪水轰鸣声音之大可想而知。
在道班门前等去阶州城里的班车,常常会见到穿了干净整洁的林场厂部办公的工人干部走过,他们骑着自行车,或三三两两步行,他们说着话聊着天,语速很快,当地的人们和等车路过的人们是听不懂的,因为这些林场职工均来自全国各地,都在说着各自的方言。
每天太阳升起时,会有拿着铁锨洋镐的姑娘小伙们会从道班的院子里走出来上工,他们都是道班上的工人,虽然都穿着厚厚的工作服,但掩藏不住她们青春洋溢的身姿,富有城市韵味的干净整洁的气质,往往引来众多过路人的注目。他们拿着铁锨将重车压出来的泥土填回坑里去,垫平道路。这些年轻人男得俊美,留着长发风头,女的漂亮、梳着一条长长的大辫子,说着标准好听的普通话,他们边干活边笑着聊天。
这一段活干完了,他们扛着工具,路过等车的人们跟前,姑娘们美丽的大眼睛瞥一眼提着行李的人们,笑闹着走过,身后留下她们身上雪花膏的芳香。她们矫健苗条的身影已经走的很远了,路上等车的人们还在目送着她们的背影,回味着她们的余香和好看的面容。
河谷里那一排排砖木结构的红砖瓦房,就是她们居住的地方,也是林场办公的地方,道班属于林场的下属单位。这些年轻的男女工人也和她们的父母一样,来自全国各地,初中毕业和高中毕业后,即告别曾经生长的繁华大都市,来到这个偏僻的山沟待业,期待着有一天成为林场或道班的正式工人。
文化娱乐生活枯燥而单调,除了每个月林场的电影放映队来厂部的礼堂放映两晚黑白电影外,就是那早晚响彻在东西两面山上的大喇叭,播放着的铿锵有力的革命歌曲和新闻节目。有时在铁坝镇上等车,遇到待业在林场或道班上的女孩子提了漂亮的旅行包等车,她跟其他等车的人们站在一起,静静的站立在路边等着车来。她们干净素雅的装束和姣好的面容,激起了等车的人们对她们大城市的向往。
等到回城的车来,那班车在沙土路上颠簸着,车后卷起漫天的尘土迷漫了车后的风景。
从铁坝乡回城的班车一路经过金子河口岔道,槐树坝站口,停下来载上头上身上落满灰土等车的人,再一路颠簸着奔向阶州城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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