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吃回忆

昨天在菜市场买了半斤金蝉，回来炸了吃。在吃的时候，突然就冒出了这句话。一半吃回忆，这回忆，承载了多少童年的美好时光。

我的回忆是先从麦收开始的。那个时候还兴放麦假，时间虽然不长，少则一周，多则十天，但对于贪玩的孩童来说，不管长短，有个假期总是好的。那时候也就10岁左右的年龄，不知出于溺爱还是年龄太小，父母是决计不让到麦田里拿着镰刀割小麦的——那时不像现在用收割机。而村里也辟出专门的一块地，作为麦场，大家都把收割的小麦集中到麦场里来，翻晒、脱粒，直至晾干入仓。最喜欢的还是晚上，电线杆上也临时装上了昏暗的灯，影影绰绰地亮着，小伙伴们围着一堆堆的麦捆，或者捉迷藏，或者追逐打闹，甚至爬到麦穰上，软软地，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地感受着麦秸的香味，互相推来推去，跌倒爬起，跳着笑着，忘乎所以。那样的夜晚，到处是儿童的欢声笑语，大人们只是偶尔提醒几句——“小心镰刀”，但总不去管我们的欢乐的放纵。

之所以回忆起麦收的情景，是因为我一直认为麦收之后金蝉便开始往外钻了。但现在的我经过验证，金蝉从地底钻出来，却是在麦收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得从芒种到小暑之后大暑之前。记得还没放暑假，回到家里，先把作业做完，然后饭也顾不上吃，就跑到村南或者村西河边的树林里，眼瞅树下或树上，若有勤奋的金蝉，天未全黑就钻出来爬到树上，那它就自认倒霉了，“尽入吾彀中”。看来，勤奋未必是好事。然而，即便在地下，只要有一个比小拇指还小的洞口，它也逃不过我的“法眼”。越抠越大，伸进个指头去就能把它拽出来，或者折根小树枝，引它自动爬上来。也有的伙伴，直接从家里拿来了镢头，管它三七二十一，刨个深坑，金蝉想跑都跑不了。

我对金蝉的感情，一如金蝉等待破土。说是从蝉当年秋季产卵，到冬季卵枝掉落地上，第二年夏初孵化出来钻入地下，卵虫在地下吸食树根营养还需待个至少两年时间，这个等待的过程，是何等漫长，而其破土的期待，又是何等强烈，只是破土后的归处，却难以把握。我的捉金蝉的等待，我的能捉到金蝉的期待，与金蝉是何其相似，而捉到金蝉后做成美味以饱口食之欲，却是我可以把握的。

很羡慕村里那对父子，俩人一晚上多的时候能捉四五百只。而我捉个四五十只就已经欢喜得不得了。他们是拿来卖钱的，当时5分钱一只，就觉得价格甚高了。而我如今在超市买的，平均下来，得四五毛钱一只。二十多年了，若论价格增幅，倒是不大。只是感叹，这东西越来越贵了，越来越少了，哪天是否有绝种的危险？

不过还好，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在人工养殖金蝉，虽然摸不清它的生活习性和生长规律——毕竟大部分时间待在地下——但也有了一些经验，我还为此专门写过一篇《树不值钱养金蝉》的文章，并自以为写得颇好，把新闻写成了散文。金蝉的养殖，说明大家越来越认可了它的价值，这对金蝉而言，是幸，还是不幸？

昨天傍晚经过舜玉公园，仅有几十棵树的公园里，却有十几个捉金蝉的人，真让人感叹，人比蝉多啊！想起了那首诗：“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当大家都汲汲于口食之欲的时候，当大家都在为了“得到”而不择手段的时候，受害的金蝉，还有那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能够鸣于枝头的蝉，它们可有对于人的蔑视和敌视呢？它们是否在想，一向以高洁自标的人，就真的那么高洁吗？

想到这些，我不禁为我流逝的童年和昏昏的现状而伤感。一半吃回忆，另一半呢？

一半吃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