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离过乡的人,大概不知那漂泊的滋味。
我在外最久的一段时间,是读大学,在泉州四年。从村口的324国道坐上过路车,颠簸两三个小时就能到学校,所以没什么了不起的。
大学毕业后就回厦门老家蹲着了。家在岛外农村,上班地点是在岛内。为了方便上班,租了个小房子。即使是在岛内租房的那几年,也算不上离家。因为每周五下午就能搭上回岛外的公交车,晚上七八点就吃上煮得烂烂的稀饭,要是配上煎蛋和炒生菜我能吃到锅底朝天。
不离家的人,梦想注定也不会太长太美丽,于是也大部分人趋于平凡(不一定平庸),但多少会自然而然生长着一点“土著的气势”,尽管有时候“土著”不过是自己给自己壮胆,实则没什么用。
因为“土著”给“土著”下的套也不少,多少“土著”也畏畏缩缩的生活在另一批“土著”的淫威之下,他们没钱没势,什么事也都是要求爷爷告奶奶,还不一定搞得定。
这个时候说一句额外的世俗地话:有钱到哪都是“土著”。
正题是什么?主角是谁,是与土著们相对应的那些外来的人,即离乡的人。
一个晚上八九点,在城乡结合部——外来人员聚集的村里,家门口又是一阵骚动。站在窗户旁边往下看,路上停着一辆车,四个车门都是开着的,把原本不宽的路堵得只剩下一辆电动车可以通过。在旁边的一家药店的店门边缩着两个人,站在他们对面的是四五个年轻的小伙子,他们操着本地口音,不时地操几句骂人的话,说一句话就打一拳。
为何如此,原因不详。
缩着的两个人用带着方言味道的普通话说着什么,他们不敢动,也不敢还手,可能是想用言语来吓退那几个人,尽管很苍白,很无力,也很无助。
连旁边在观战的卖菜的老人都看得出来,一方是开车的本地人,一方是走在村路上的外地人。可能那俩步行的外地人无视后方来车的鸣笛,于是车上的年轻人下了车,两方打起小架来。
是家的地方就是坚强的后盾,有家的地方就是强大的支撑。大江南北都是如此。
气势上肯定是本地人压倒对方了,不止是因为本地人多,更重要的是:这是他们的家,他们的地盘。那些外地人不过是离乡背井,借居此地的人。
我看着两个人在那些小伙子把车开走之后,才战战兢兢互相搀扶着走出来,然后离开。若我是男儿应该会觉得是一种耻辱。但漂泊外地的人久了,也许早就忘记了反抗,忘记了尊严。
我不是说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忍一时活一命。
这是昨晚的事。
之前,因为鞋子坏了,拿去路边的小摊上修,问老板:需要多少钱。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操着外地口音说:四十。老板娘咳嗽了一声,小声说:“她是那一家的。”即使她是用家乡话说的,和普通话很接近。老板又看看我,再看看我手上提的鞋子说,“二十五、二十五。给你算便宜点。”
修完后,他也只拿了二十块钱。我默默地把鞋子提走。这是他们为我们制定的“本地人的优惠政策”吧。
当然我也去过所谓的外地,坐过最贵的一次摩托车,从山下到山上,将近二十分钟的路程50块钱。这是为我这样的外地人多收的“服务费”。
本地和外地之间到底多了什么?又少了什么?
因为身处在外来人员集聚的地方,而且是为了温饱而奋斗的外地人聚集的地方。每天看到的、听到的都是赚钱的心酸,生活的艰辛以及节衣缩食的不讲究。
没钱交房租讨好房东,遇到好说话一点的,让你拖一段时间,但你一进门就问:你什么时候叫房租,你说等下个月发工资;他会问下个月发工资是什么时候?然后下一次你再经过,他会提醒你:要发工资了,拿到钱赶紧来交房租;遇到房子都不够租的,三言两语让你走人。
当然也听到了有的外地人赚钱了,回老家盖房子了,或者在本地买房了,夫妻团聚了,孩子都从老家接过来读书了。真好!
我对他们敢于在外闯荡的勇气有种莫名地敬佩,不论他们是在做好事还是坏事,因为他们要承受的是没有走出过家门的人所不能、不敢承受的。不仅仅是物质上,还有精神上。
也是,这个世界,谁会温柔待你?谁又必须温柔待你?有句话说:要么忍,要么残忍。大概就是如此。
没有要表明什么,不是同情,因为躯体几十年如一日的行走在同一片土地,不敢踏出他撒尿的半径人才是可怜的。如我自己。从本质上,我和外地人没有两样,只不过,他们的心可能在家里,躯体在外,而我躯体在家里,心到处流浪。
又扯到远方了,来回来吧。
有一天,这群离乡的人,可能也会成为“土著”,但那时候“土著”也许不会太吃香。因为那时候改革开放的春风真正吹遍了神州大地,深化改革的成果遍地开花,基尼系数低到破世界纪录,人人生而平等。无论你到了哪里,都只是为随心所欲,不止为生活苟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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