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在知乎上面看到这样一个问题——你读过什么有跪感的书吗?
我忽然想起来最近读到的,普拉斯·西尔维娅的《钟形罩》,作者采用半自传体的形式去剖析自己的内心。
在此之前,我并不认识这位女诗人。人们说,她是自杀的,大概是因为她有一段充满打骂和争执的婚姻。
我一直以为,《钟形罩》是一个抑郁症患者的独白……
可是,真的是抑郁症吗?
当医生把电击施加在埃斯特·格林伍德身上的时候,我站在这个场景的外头,忽然产生了这样一个疑问。
在此之前,我只看见了一个对世界充满怀疑,对自己满怀自卑的女孩子,带着一点稚嫩,只身闯荡纽约的身影。
偶然的经历让优等生埃斯特·格林伍德获得一次在纽约实习的机会,从老旧腐朽的乡村走向新兴现代的大都市,这是多么的让人眼红心热啊。
埃斯特应该是怀着憧憬的,至少得有一次,她为自己的未来做出过合理的设想,但后来,事实证明,这一切都变成了幻想的泡影,泡泡吹上天,就像她一个又一个的梦,最终只是留在纽约天空,怀有着一种“我曾来过”的记忆和情绪。
大都市给了她很多新的可能,也对她从前刻板的印象带来了全新的挑战。她是以一个作家实习生的身份走进来的,后来就算打道回府,回到那个让她厌恶的乡村的时候,她心中仍旧下定决心想成为一个作家,完成自己和纽约悄悄定下的约定。
初到纽约的时候,她已经设想过自己的外表是没办法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关注的,所以,就算是同宿舍的多琳带着自己出去寻找乐子,她还是会很有自知之明的学会参与,然后选择旁观。
从来就没有因为外表而妄想获得更多的认可,却在纽约这个地方点燃了这种不可能的幻梦,当多琳喝醉的时候,她不管不顾,甚至还想拒绝她一身酒气的进入房间。她就这么放任她吐在地板上,埃斯特用着绝对的冷酷,冷眼旁观着美丽的多琳出丑,心里带着一点窃喜。
我想这是一个契机,纽约开始改变她的契机。
她厌倦了旁人对她的美丑做出的一贯的评价,厌恶自己对这种评价表现出屈从的态度。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她学会反抗,于是,她开始试着去幸灾乐祸,嘲笑美丽的多琳烂醉如泥的样子。
这看起来有些卑劣,甚至第二天醒来,地上那摊呕吐物残留的印记还在提醒着她行为中的恶意。
可是,在纽约,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纽约,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爱情。
从前只是按照惯例,按部就班地找自己的青梅竹马好好地去爱,安心的成家,安心的生个小孩静待一个新生命的成长。
但现在,她忽然计较起了对方的花花肠子,尽管周围的所有女性都告诉她,对于男人,这种事情很常见。
读到这里的时候,我想起了毛姆在《刀锋》里为男人的行为做出了一些辩解——
“对一个男子来说,这种露水关系是毫无情感价值的。”
在时间地点合适的时候,丈夫偶尔放纵一下,实际上只是满足性带来的欲望,就跟饿了要填饱肚子一样,女方不应该大惊小怪。
肉体出轨在这里变成了一种合理的行为解释,在埃斯特那个时代,男性的出轨也得到了理解和原谅。
但,请原谅,我无法理解这种解释。
因为男性在见到女性出轨的时候,也不能平静的表示自己不介意,所以,既然双方都没办法冷静面对这样的事实,那为何不公平一点,不要再给肉体出轨找对任何一方有利的合理解释呢?
我个人认为,倘若在这种问题上屈服,实际上女性就变成了男性的附庸。
女性的欲望不被承认,反过来还要承认男性解放天性的合理性,这实在是无法理解,甚至我觉得不应该得到理解。
总而言之,埃斯特陷入了一种与周围女性格格不入的氛围当中。她和多个男的发生关系,试图证明自己的想法。
同时,她的脑海里还蹿出了更多关于自己对婚恋的新的认识。
她仿佛是一个自由的灵魂,在很多个男人身边逡巡,她在找寻露水情缘,渴望在爱情上寻找一个平衡。但是,每每对方和她讨论起未来的时候,她又忽然却步。
爱情到婚姻那里就止步了。
婚姻在她那里就是日复一日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平静的如一澜死水,不泛波澜,风平浪静。
见识了纽约的挑战,渴望着生活在刺激当中的埃斯特忽然在婚姻面前提出了一种质疑。
不能说她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但我想赞同她拥有选择自己感情生活的权利。
而事实上,我对于她持有的那种在感情中追求永恒的激情和新鲜感的想法,抱着一种猎奇甚至欣赏的态度。
感情丰沛而细腻的人,找寻永恒的幸福是很难的,但是,找寻短暂的激情,并持续性地输入是很容易的,也是她们乐意的。
举个最明显的例子,《欲望都市》的Samantha,她害怕婚姻,恐惧一成不变的生活,她享受被爱,享受激情,但绝不轻易交付自己的心意。她换男人就好像换衣服一样轻松,她爱的只是一面之缘的火花碰撞,爱的只是床上的热情交付。
很多人都很欣赏Samantha的自由洒脱,但埃斯特的那个时代,她的这种想法却是超前而疯狂的。
说到底,埃斯特不过是一个渴望被理解的人。
当她告别纽约的激情以后,她的生活回归到原点,但她的心已经不再是昨日那个甘于平凡的少女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一贯是优等生的她忽然不想过着从前的生活了,她越发强烈的意识到周围的人对她的不理解,生活也因此对她失去了意义。纽约的尝试在回到家里以后,都变成一场空谈和回忆,什么都没有剩下,唯一还有留恋的只是自己的心。
母亲受不了她这幅样子,心理医生甚至觉得她的话荒诞可笑,于是强行给她施加了电击。
现在,回到我最开始提出的疑问,埃斯特真的患了抑郁症吗?
我觉得,没有,至少在电击之前,她很正常,只是想法有点不随大流而已,她只是找不到认同。
但是,这个时代彻底的把她逼成了一个只能用抑郁症来证明自己想法的女人。
文章最开头,埃斯特详细叙述了自己在报亭的一段经历,我觉得这是在为她遭受电击及后来的遭遇做了一个认真的铺垫。
当时,大大小小的报纸铺天盖地都在以一种看好戏的心态传递一对间谍夫妇即将要被电击处死的消息。
整个时代充满着冷漠和无情,对于很多违背这个时代的想法,都将要用电击去结束,用冷漠去终结。
“你越是治疗无望,他们就会把你藏得越深。”埃斯特在治疗的时候如是说。
就仿佛是时代的一个疮疤一样,绝不容许被人揭穿,也不会轻易去修正,只是想着去掩藏。
整个世界对她来说就是“坐在同一个钟形玻璃罩底,在我自己凸出来的酸腐的空气中煎熬”。
没有人认同甚至听见自己的心声,自己拥有的不过是看透一切,有苦难言,备受煎熬的痛苦罢了。
电击让埃斯特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重度抑郁症患者,这让她可以聪明的去计划自己的每一次自杀,用一种猎奇的心态和激动的心情去迎接自己的每次死亡。
世界的冷漠让死亡变成了一种轻而易举,唾手可得的事情,而活着,不过是苟延残喘于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希望一点点泯灭,而自己只能怀着无能为力的挫败感罢了。
哪怕最后终于从精神病院里面走出来,钟形罩里面充斥着的酸腐的空气也不曾在周围消散。
悲剧的结局早就在一开始便以揭示。
结尾带来了一种幻觉,我们错以为这会是斯嘉丽对着自己的庄园和新生的太阳大喊一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这样的未知而有未来的结局。
只是,在钟形罩里,看似戛然而止充满希望的结尾,却处处充满着绝望。
开头的电击处死,让作者西尔维娅在这部近于自传体的小说中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想法吐露,最终把自己的生命结束在了那个充满煤气的房间里。
结局从未改变,不过是迟一点到来罢了。
也许,煤气对她而言,只比绝望甜一点,比希望差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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