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一旦之永诀，隔阴阳而莫知

岁月带走了颜色，也带走了你。然而这一路上你不曾缺席过，便已经很美好。

祖父过世，回家奔丧这几天熬得厉害，头目刺滞，连静坐着指尖都会微微颤抖。但晚上还是想敲字。气不足，敲不了长篇大段，于是只是整理关于祖母方面的一些片段。

祖父享年83高龄，与祖母携手61年。

祖父祖母有8个孙辈，只有我跟的时间最长，儿时是跟着祖母睡一个被窝的一直到五年级去外地上学才离开。犹记得祖父本来是疼爱孙子的，但是到了晚上祖母拿出好吃的偷偷给祖父，我还是可以蹭一嘴。

祖父喜欢给我们这帮孩子讲故事，夏日里吃完晚饭，一群孩子搬个板凳找个树下，在祖母的老蒲扇下趴着，一听就是一个晚上，那时候别家的孩子要跟着听是需要看我脸色的。现在依然可以品出当年的自豪，绝对是劲儿劲儿的。

祖父的褥子底下藏着很多书，记忆里比较清楚的有老版的字典、白话本的三国演义和隋唐演义、还有数不清的鬼故事书，我字没认全的时候就开始翻看这些书了，长大后想来从小到大保持班级泛读作文水平原来是需要感谢祖父那些启蒙的。

祖父祖母在一起最常见的就是吵架，因为祖母耳朵不好使，祖父又是个急脾气，一言不合两个人就大打出手，全家很是习惯了。以前经常听祖母絮叨她很小的时候就没有母亲了，十几岁就嫁给祖父，祖父虽然脾气不好，但是祖父上过学，能算数，会看书，很多道理和外面的事都是祖父给她讲的，祖父虽然不会出去赚钱，但是最挨饿那几年饿死那么多人，我们一家子也过得挺好。

祖父生前住院的时候偶尔糊涂，睡醒后很着急告诉大家梦到奶奶掉河里了，他要赶紧去救她。。。

祖父去世后的前两天祖母都能吃能睡，表现的异常安静，甚至第一天我和弟弟凌晨两点到家祖母被我摸醒后第一句话都是：你们回来啦，吃饭了吗？说着就下床要去给找吃的。

最后一天深夜我与大哥守灵，下半夜大哥终于熬不住躺在地上睡得不省人事，见祖母每隔一会儿便偷偷往外看我们一眼，起先以为她只是午夜小解，后来我出去拿了个花露水的空隙，回来看到祖母一边拿着毛巾小心祖父的水晶棺，一边围着棺身探头仔细看祖父的脸。一步一步，仿佛每走一步都是他们之间的回忆。仿佛听到我回来，转头回屋重新睡下。

祖父入棺前，孝子孝女贤孙等一众围着棺木大哭，无人注意舅爷拉着祖母的手拨开人群来到棺木前，说：再看一眼吧。祖母终于红了眼圈，被舅爷拉走。

完事我本来向祖母辞别回津，还没开口，祖母便一把搂住我的肩膀说，你爷爷走了，今晚你跟我睡吧，我转身跑开肝肠寸断，不敢再看她。

痛一旦之永诀，隔阴阳而莫知，这一句原本出自乾隆吊祭皇后的《述悲赋》。悲莫悲兮生别离。但看到祖父棺木，又拥住祖母的肩头，瞬间，虽则不过是抄书，敲写之时，竟也觉得万千不忍，绊住心头。

我突然想起弘一法师于昔登山时出神，人问他何所思，他说人间事，家里事。

我少年读它，只感佩他坦坦荡荡，磊落无遮，却究竟不明白人间事有何可担忧，家里事有何可牵挂。

毕竟当时年纪小，许多想当然。自以为万缘如丝，割截立落，慧剑可以力斩；全不知情天如水，波澜翻覆，纵有莫邪干将，亦不能断。

如今再想，略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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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走肉，段位很高的心理咨询师，亦是没有心机的伪文艺婊，喜欢嘚瑟和耍流氓，遇到请绕路。微信号：ndxj521,添加请备注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