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苏喜忧参半。
喜的是两个儿子同榜应试及第,忧的是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没混上个一官半职。
对于自尊心极强的老苏来说,老子被两个儿子碾压,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
老苏二十五岁发奋读书,闭门苦读六七年。出关后也是才子一枚,名动巴蜀。可不知怎么,他的才情出了巴蜀就无用武之地了。
张方平的举荐书石沉大海,雷简夫的介绍信似乎也没啥用处。大佬云集的京城,没人把他当回事。
哦,不!欧阳学士还是很看重他的,说他的论文博辩宏伟,即使贾谊、刘尚亦不过如此,赞他是个纯诚笃实的君子。
欧阳学士作《荐布衣苏洵状》,将他所作二十篇,上奏朝廷,请求将他的文章“下两制看详,如有可采,乞赐甄录”。九月九日重阳节,韩琦置酒私第,宾客都是朝中大佬,欧阳修有意提掖,约了老苏同往。
混了个文熟脸熟,老苏按照通例,上书宰相富弼、枢密韩琦等。
他对韩琦说,你的前任狄青,过分宽厚,搞得兵骄将惰,纪律不振。你得一反狄青之道,严格整顿军队的风纪。你要考虑长治久安之道,别在意一时的虚名,要尽公职守,重振军风。
韩枢密笑而不语。
他对富弼说,天下人都期望你有所作为,你要忍人小忿容人小过,扩大胸襟,才能做大事,成大功。
富丞相甩一黑脸。
有人探问富丞相对老苏的观感如何,富说:“此君专门教人杀戮立威,岂值得如此要官做!”
此话一出,老苏的求官之路,算是堵死了。
老苏很失落,欧阳学士也很郁闷。
欧阳早已厌倦当时的文风。满纸都是堆砌词句,割裂文意,诡怪不通,迂僻难读。但求辞藻华丽,宁愿使文字与思想脱节,陈腔滥调,空无一物。他竭力提倡恢复古文,期能革新文学的颓风。但积弊已久,成效不大。
他与老苏一见如故,大力推荐,正是欣赏老苏那务实的文风、耿直的气质。
可惜呀……
不过,欧阳还有杀手锏,他是省考的主试官。主试官的好尚与意向,往往可以领导风尚开创文运。
欧阳决心乘主持此届进士试的机会,建立标准,变革文风。入闱之初,即与同官协议,定下一个原则,凡是雕刻诡异之作,一例黜落。
此举引起落第士子的抗议,他们制造各种谣言丑话攻击欧阳;聚众包围欧阳的马前马后,群诟众骂;甚至散布生祭欧阳的祭文,叫嚣不休。
虽然艰难,但以科考为手段变革文风,总算卓有成效。
省试,考官梅尧臣读到《刑赏忠厚之至论》一文,推崇备至。欧阳也是欣赏至极,本想置于榜首,又疑心是门客曾巩所作(北宋考卷采取糊名制),怕别人说闲话,定了个第二名。后来揭开姓名,方知那篇文章的作者是一个叫苏轼的少年。
苏轼写了一篇《谢欧阳内翰启》,字里行间谈的都是力矫时弊,重振文风。欧阳那个兴奋啊,把谢启拿给梅尧臣看,慨然道:“读轼书,不觉汗出,快哉,快哉!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
殿试,苏轼又中榜眼。苏辙中进士。
一日,欧阳修与儿子欧阳奕论文。说到苏轼,欧阳修叹道:“你们记得,更三十年,无人道着我也!”(都去谈论苏轼了。)
在欧阳修的大力提携宣扬下,宰相文彦博、富弼,枢密使韩琦,都对苏轼印象极好,以国士待之。这些前辈对苏轼道:“唯恨你不能一识范文正公。”因为范仲淹已于五年前逝世。苏轼亦引以为憾。
两个儿子同登进士第,传说老苏禁不住有点遗憾的样子,有人问他的感想,他道:
莫道登科易,老夫如登天。
莫道登科难,小儿如拾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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