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病痛折磨的田福堂:
在少安砖场的“点火仪式”闹翻了双水村的时候,田福堂正一个人躺在他家院墙外的那个破碾盘上,无声无息地晒太阳。
他的状况令人十分震惊。
福堂的身体完全垮了。他瘦得像一根干柴棒,原来合身的衣服如今显得像袍褂一样宽松。脸色不仅苍白,还蒙着一层灰暗;好久没刮的胡须乱糟糟地在脸上围了一圈。碾盘旁边的土地上,吐下一堆肮脏的黏痰。
他半闭着眼睛,蜷曲在这个多年废弃的破碾盘上,一动也不动。如果不是那干瘪的胸脯还在起伏,我们会以为他不是个活人。
夏日的阳光热烘烘地照耀着大地。在这样的日子里,人们巴不得躲到阴凉的地方去,而田福堂却专意在这里晒太阳。只有这毒辣辣的阳光和热烫烫的碾盘,才能使他冰凉干瘦的身体得到某种抚慰。他感谢夏天的阳光给他带来了温暖。
他不能长时间安静地在这碾盘上闭目养神。过一时半刻,猛烈的咳嗽像风暴一般把他掀起来(这个“掀”用得特别形象,能把他咳嗽的程度展现出来),他不得不可怜地趴在碾盘边上,在呕吐似的“哇哇”声中,把黏液、鼻涕和泪水一齐甩在旁边的土地上。这是最可怕的折磨,每次都像要把五脏六腑从胸膛里咳出来。
咳嗽完毕,田福堂像白痴那样发半天呆,重新躺在碾盘上,享受一会难得的安宁时光。
我们没有料到,当年双水村或者说整个石圪节一带的风云人物,如今成了这副样子,像个被抛弃的孤儿。其实,在他瘦弱的胸脯下面,心潮却在滚不息地涌动着。只要咳嗽平息,思绪接着便会活跃起来。如今,他翻来覆去思考的是自己儿女的事。
在很大程度上,他正是被家庭接二连三的灾难彻底击倒在这破碾盘上的。当润生突然提出要和一个带孩子的寡妇结婚时,他就已经招架不住了。之前,女儿和女婿的不幸婚姻已经使他痛苦不堪。接着,如同当头响了一个炸雷,女婿的腿被压断。女儿重新回到废物一般的女婿身边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安慰。与其和这个残废在一起生活,不如当初就和向前离婚。他知道,对女儿来说,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对田福堂来说,真正让他和老伴痛心的是他们视为掌上明珠的儿子。他鬼迷心窍,一心要和一个寡妇结婚。更可怕的是,儿子前几天终于跑了——他给他妈留话说,他要去找那个寡妇,而且不再回这个家来……
命运啊,如此残酷无情!这叫老两口怎样在这世界上活下去呢?他躺在碾盘上,尽管嘴里还出气,但确实像死人一般。
田福堂知道少安今天要大耍一回排场。孙玉亭来请他去“出席”哩。去你的蛋!老子现在这摊场,有什么心思去赶你们的红火热闹?不过,他心里还是很舒服。不管怎说,我田福堂还是村里的首要人物!不管你们情不情愿,还得来请我,我不去才轮到金俊山哩!
田福堂把一堆黏痰和鼻涕甩在旁边地上,呻吟着重新躺进碾盘的凹槽里。唉,心强命不强呀!要是家里不出这么多的灾难,他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只要他的身体不垮下来,双水村的第一红人说不定是他田福堂。孙少安办了个砖场,他田福堂说不定办一个铁厂让你们瞧瞧!
从内心来说,对于孙玉厚的大小子他还是佩服的。只是对他和润叶没有成亲的事,他一点都不后悔。少安再飞黄腾达,也是个泥腿子。他有文化的女儿应该找个吃官饭的丈夫——当然也不是缺胳膊少腿的!
天渐渐黑了,老伴来找他回家了。一阵猛烈的咳嗽再次袭来,两位孤苦的老人竟然在这碾盘上抱在一起,出声地痛哭起来。
太阳在群山中沉落了。无边的昏暗刹那间便笼罩了大地……
感悟:
田福堂接连遭受女儿和儿子在婚姻问题上的打击后,一病不起。他彻底被孩子们的不省心击垮了。要命的咳嗽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田福堂一辈子要强,要不是身体不做主,他的雄心壮志一定不比村里任何能人的差!可惜,如今他连自己都顾不了,再不能在众人面前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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