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

镜中人

玫瑰和彼得坐在街边的一座小咖啡馆里，夜已经很深了，唱机里放着有气无力的歌曲。彼得显得很疲倦的向玫瑰诉说：“我很累了，想换个环境，我才不想向不懂艺术的人展示才华呢。”

玫瑰看看周围，其他桌子上的顾客在絮絮低语，左边桌子上坐着一个丑陋的男人，嘴张得太大，嘴角快靠拢耳垂了，因为他在向对面的女士笑着。彼得的声音渐渐混进咖啡馆里嘈杂的背景音之中，玫瑰觉得自己也像溺水的人一样，快要被海水淹没……“你在听吗？”，彼得终于注意到玫瑰的心不在焉。

“当然在听你说话”，玫瑰连忙挤出一个微笑。

玫瑰也不年轻了，眼角、嘴边的皱纹已经深深的刻进皮肤里，即使进了咖啡店，她也谨慎的围着红围巾，没有脱掉双排扣大衣，使自己保持一个外来人的姿态。

“我最近一直在想”，彼得漫不经心的扔了一块小饼干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我的过去。”

玫瑰配合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彼得，等着他说下去，尽管她对他接下来的话已经完全没有兴趣，为了掩饰窘态，她低下头搅着杯子里的咖啡。

“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彼得絮絮叨叨的讲诉着，玫瑰用手肘支撑着头，看起来很认真的倾听着，“如果我能坚持住”，彼得说，“不受外界干扰，会快乐得多。”

玫瑰看到，彼得背后不远处就是吧台，一个老女人坐在柜台里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们。

“我为什么要做这些？”，彼得突然发问，“为什么要把精力浪费在不懂欣赏的人身上？”

玫瑰不知道怎样回答，但是她也知道彼得并不需要她的答案，于是她放心的四处看看，咖啡馆里坐满了人，每个桌子上的人们都在低声而热烈的谈论着自己的事情。

“反正他们也不感兴趣”，彼得说，“他们不喜欢我的创意”，这是抱怨，不需要回答，玫瑰留意到吧台附近一对情侣在亲密的交谈，虽然离他们很远，但是玫瑰却能清晰的听到两人的对话：“你的口音很好听。”

“是吗？谢谢，你说话的声音也很动人”，两个人轻轻笑起来。

彼得还在诉说：“也许我应该做点自己的事。”

玫瑰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彼得的食指在桌子上漫无目的的划动：“比如写作。”

“哦？”，玫瑰想让彼得重新说一遍刚才的话。

“怎么？不可以吗？”

玫瑰连忙回答：“当然可以，尝试一下。”

咖啡馆里的人越来越少，彼得和玫瑰越来越找不到话题，他们开始沉默，目光尽量限制在自己的桌子前一小块地方。

“好了，走吧！”，彼得终于摊摊手，提议离开。玫瑰这才注意到咖啡馆里除了他们俩就没有其他人了，连柜台后面的老女人也不见了。

他们站起来向大门口走去，彼得拉拉门，却发现大门已经锁上了，他回过头看看玫瑰：“倒霉”，玫瑰觉得有点紧张，她紧闭双唇没说话。

彼得在咖啡馆里四处转悠，一边大声喊：“有人吗？有人吗？”，但是没有人回答。彼得顺着柜台后面的一条小路一直绕到咖啡馆的后面，玫瑰紧紧跟着他：“我们不应该走到这儿来的。”

“你还想不想出去了？”，彼得蛮横的阻止了玫瑰的话，继续向前走去，玫瑰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穿过厨房，彼得推开一扇小门，玫瑰在后面说：“我们别进去了，回去吧。”但是彼得没有理睬她，已经自顾自的走进去了，玫瑰也只好跟着他进去。

门背后是一段向下的楼梯，彼得顺着楼梯走下去。

“别去”，玫瑰在背后说，但是她不能阻止彼得，自己反而跟着下去了。

楼梯走完了，一扇铁栅栏挡住他们的去路，栅栏的另一边是一间宽敞的大厅，彼得轻轻一推，栅栏的门打开了，他们一直走到大厅的中央，这里孤零零的立着一面巨大的穿衣镜。

“哇——”，彼得惊叹着走近镜子，镜子里出现了他们两人的身影，彼得和玫瑰并排着站在镜子前。

突然，镜子里的玫瑰伸手打了彼得的手臂一下，嘴里唠叨着什么，脸上的神情像是在埋怨他。

玫瑰惊讶的问：“怎么回事？”，镜子前的他们一动不动的站着。

彼得也想不明白，镜子里明明是他们两人，但是镜子里的彼得和玫瑰却像另外有生命一样，他们并不是单纯的映射镜子外的两个人。

这时，镜子里的彼得和玫瑰开始争吵，彼得高高挥舞着双手，像是冲着玫瑰吼叫，玫瑰也激动的用手势表示自己的愤怒。

“肯定是投影仪”，尽管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彼得觉得自己有必要给玫瑰一个解释，虽然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个薄弱的解释并不能使眼前的离奇事件更容易理解。

“这不是投影仪，这就是我们”，玫瑰心底渐渐升起一阵凉意，他们静静的看着镜子。

镜子里的彼得和玫瑰还在激烈的争吵。

“我们快出去吧”，镜子外的玫瑰央求彼得。彼得却被激起了巨大的好奇心：“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向镜子的背后走去，玫瑰想要阻止他已经来不及了，彼得径直绕到了镜子的后面，背后却空空如也，看起来这仅仅是一面镜子，不是舞台剧，镜子背后没有演员。

彼得又绕到镜子的前面，这时，镜子里的彼得从大厅后面找来一幅衣架，他举起衣架狠狠的向镜子砸去。在镜子外面的彼得和玫瑰看起来，他就像举着衣架向他们砸过来一样，但是，镜子薄薄的玻璃挡住了衣架，只听到轻微的叮当一声，看起来脆弱的玻璃完好无损。镜子里绝望的彼得双手拍打着镜子，嘴里大喊：“救命！救命！……”

“他们被困住了”，玫瑰低声说。

“不可能”，彼得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们被彼此困住了”，玫瑰自嘲着说。

“骗人的把戏。”

“不是把戏，就是我们”，玫瑰绝望的摇摇头，“这就是我们。”

“我俩就是这样的？”彼得转过头不置信的看着玫瑰，玫瑰看着彼得不能说话。

“你就这样看我们的？”，彼得问她。

玫瑰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只能说：“我们还是快走吧，现在不走就永远脱不了身。”彼得看着玫瑰不作声。

“该走了”，玫瑰说完向楼梯走去。

彼得愣愣的站着不动：“那是你的想法”，玫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他在房间里转悠，居然让他找到了一架烛台，“看好了！”，他举起烛台狠狠的向镜子砸去，玫瑰冲过来：“不！不要！”，镜子里的彼得和玫瑰也一阵惊呼，但是，来不及了，镜子的玻璃被砸得粉碎，只剩下一个空镜框立在那里。

彼得把手伸进镜框试探了一下，果然是空的，没有任何阻挡，他回头看看玫瑰，打算抬脚进去，玫瑰眼泪快掉下来：“不，别这样，我们回去吧！”，但是玫瑰微弱的抗议不能阻止彼得，他一步跨过镜框，没有任何异样，就是大厅的另一面而已，玫瑰无奈的跟着跨过镜框，他们往大厅的另一头慢慢走去，墙角有一道铁栅栏，栅栏的后面是一段向上的楼梯，跟他们刚才进来的路一摸一样。彼得推一推栅栏门，已经锁上了，铁门不能打开，他们回头一看，刚才破碎的镜子已经完好的竖立在大厅中央了，两人万分惊讶，情不自禁向镜子走过去，他们看见镜子里也出现了彼得和玫瑰，只是镜子里的彼得和玫瑰是刚刚进来时惊讶的样子。

玫瑰再也忍不住了，她抬手打在彼得的手臂上：“这下你开心了！”，彼得只能说：“等我想一下”，玫瑰紧张的容不得他细想，她大声喝骂彼得：“都是你干的好事！”，彼得的恼怒终于排山倒海的发泄出来：“该死，你就不能冷静点吗？”

“当初就不该听你的”，玫瑰吼叫。

“别跟我说话，让我想一想”，彼得高举双手挥舞着。他们大声争吵起来。

镜子外面的彼得和玫瑰惊讶的看着这面魔镜：“这是投影仪？”

“不，这不是投影仪，这就是我们”，玫瑰说。

镜子里的彼得找到了一幅衣架，他举起衣架狠狠的朝镜子砸过去，但是镜子纹丝不动。镜子外的彼得和玫瑰吓了一跳。

咖啡馆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只有彼得和玫瑰坐在桌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