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将学生分为优等生和劣等生,将员工分为优秀员工和差劲员工,将人分为好人和坏人。但是似乎,很少会将父母分类,以爱的名义,规避着残酷的真相——为人父母,也像考试,未必人人都有好成绩。
这个次等,不是评论父母的高低贵贱,只是说:有些父母表达爱的技巧,太拙劣,连伤害到了孩子,也不自知。
今天是一个哈气成冰的夜晚,我坐在网吧又硬又冷的椅子上,荧幕的光熄了又亮、熄了又亮。我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寻乐子,只是没有容身之所——一小时前,我和家里大吵一架,不是为了工作、感情之类,只是为了一床被子。没错,只是一床被子。
每到年关,自然成为走亲访友的好时节。今天家里也来了不少客人,我回来就发现阿姨居然躺在主卧里睡觉,不过是我妈自己同意的,所以我没有多说。我从外面风尘仆仆赶回家,便在自己房间脱了外套准备休息,这时,刚还躺在主卧的阿姨突然推门而入,笑嘻嘻地说“哎呀,回来了啊,让阿姨来你床上睡会儿,你妈那屋太冷了”,边说着边掀起被子来。我一时错愕,只是下意识紧紧压住被子——我有轻微洁癖,不喜欢别人睡我的床,何况还穿着外衣。这时我妈看见这一幕,连忙呵斥我松手,那位阿姨面色讪讪,但还是钻进被窝躺下了。我虽然有点小意见,不过人家都躺下了,我也就想着算了。
矛盾的冲突点不在于别人睡了我的床,而是亲戚们围坐着吃晚饭时。我妈数落我,“你这孩子一点眼风手势都不懂,你今天那态度做给谁看啊,没见你姨脸都臊红了吗。一点都不懂事,说重一点你这就叫不尊重人。”说完又转向阿姨”她姨,你别见怪啊,这孩子,不懂事得很。”
我争辩说自己只是不习惯有人睡自己的床,毕竟床属于私密物品,应该征求主人同意,没有不尊重人。
“哎哟哟,还私密物品呢,你就穷讲究,你这样子就跟那酸秀才一样,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你床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到啊?这么金贵啊?还尊重你,你是国家领导人还是人家长辈啊,人家要尊重你。我告诉你,人阿姨儿子一个月挣你两倍的工资,你自己也不瞅瞅自己什么能耐,就知道瞎闹。你写那文章啥的,赶紧给我停了,自古文人哪个有出息,别给我做个没用的软蛋。”
我看着自己母亲用讥讽的语气说着近乎恶毒的话,一股郁结的情绪堵在胸口,堵得我胸口发疼,几乎落下泪来。亲戚们纷纷让母亲少说两句,母亲更加起劲”你们别惯着她,她也不看看自己,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公主小姐命么,晾她一晾才好呢“
我耳根烫得吓人,手抖得厉害,胸口起伏着却感觉喘不上气来。我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记耳光,又像被人在凛冬浇了一桶冷水,从身到心,都拔凉透顶。我所骄傲的,被自己的母亲当众踩碎了。她从来不懂得维护一下我的尊严,只是急于展示自己在家中的权威与地位,不可违抗,向来如此。
是向来如此的。
她为了培养我的兴趣爱好送我去学美术,在我沉迷画画、在我被老师称赞有天赋对未来充满期待时,她又因为旁人一句”画画是不务正业“勒令我放弃画画专心学习。
后来我喜欢读书喜欢写写东西并想以此为志时,她歇斯底里说这是没前途吃软饭的事,强逼我改了高考志愿。
毕业后我进了她希望我进的国企,业余时间写写文章,不喜走动。她窝火于我的不善交际,将一切原因都归结到写作上面,觉得我是太沉迷了那些虚幻的东西,于是在某次争吵中,一怒之下砸掉了电脑,砸掉了电脑里保存着的无数文稿和作品,完成的未完成的,都化为乌有。
......
我不想争执什么,只觉得头疼欲裂,我和她是母女啊,她非要争出一个胜负输赢吗,这些争吵,赢了又如何,输了又如何,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我闭着眼摆摆手,抓起外套,向外走去,不理会身后愈演愈烈的闹剧。
我从回忆中回神过来,发现自己坐在网吧的座位上泪流满面,荧幕蓝色的光幽幽映射在脸上,像一片深蓝浅蓝的海。
我深知母亲做这些的原因,无非是因为爱我,无非是为了我好,所以我连一句苛责都无法说出口。我的那些伤感与忧虑也不能说出,因为她没办法懂,有些事情,饶是父母与子女,也无法谅解。
我只能在深夜之后回家,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装作我已经释然,然后继续深爱着家人,这是我的血液给我的羁绊,是融进我血骨的深情。
只是我会知道,天底下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洞悉了爱的秘密,爱的方式拙劣又顽固。就像持剑的武士,为你抵御着一切外敌,但也会因为不娴熟的剑术误伤到你。我们,为人子女,如果可以,试着包容这些伤害吧。因为你不包容的话,会伤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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