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出生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受传统教条影响，封建思想意识非常的浓重。
他和老伴共生育了六个子女。两个儿子都送进学校学习了几年文化知识，四个姑娘一天学校的门都不让进，重男轻女思想意识严重。
闺女长大一个找婆家聘走一个，不但一分钱不用花，闺女回娘家还得给他打瓶酒拎个烧鸡吃解解馋。几个闺女嫁的婆家都不富裕，就这样油盐酱醋都得等着闺女们回娘家的时候给家里买，自己能省一毛决不多花半分。
转眼间聘出去三个闺女，在陆续收了三份彩礼以后清贫的日子到比从前更滋润了很多。午间休息的时候经常端了一个装满廉价茶叶的茶壶，蹲坐在自家的院墙外边自斟自饮。与路过的邻居们寒暄两句，那张黝黑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自己很陶醉在眼前的幸福之中。这是我还很小的时候，老李头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
李老头的老婆不当家，家里大事小情的都李老头说了算。三个出了门子的闺女虽然对她们爹的做法有很多的不满意，也只能违心的应和着，以顺为孝吧。
要说一下李老头家的这老四丫头，她的眼睛从出生就和正常孩子的眼睛不一样。眼睛非常大，两个眼仁儿跟牛的眼仁儿一个颜色；比正常人的眼睛能大三分之一，视力却非常差；她都十几岁了几乎没出过自家院子，身上的衣服都是姐姐们穿过的旧衣服，在家做饭收拾家务几乎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从她家门口经过，经常看到她在印堂和两侧太阳穴处有用手挤压出来的红色血印。孩子们好奇心重，就会问她那是怎么了？由于她常年待在家中，整张脸看起来有些苍白。她回答说，不知什么原因天天老爱头疼，疼的厉害了自己就用手挤压几下。
慢慢的村里见过她的人都对她有了一个统一的印象。她那苍白的脸上常年挤着几处血印子，灰色的大眼睛偶尔忽闪几下。走路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不清楚的原因，总是轻飘飘的抬脚缓慢地落步，走起路来轻的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面部表情总是给人一种无欲无求的感觉。
有一次我和一个小伙伴去她家玩儿，这个小伙伴跟她家是堂叔伯关系。进了屋我俩看到她正在炕上躺着，很痛苦的样子。
我的小伙伴跟她喊了一声姑姑。她应了一声后，强打精神坐了起来。从炕席下摸出两毛钱对我的小伙伴说：“凤儿，给姑去大夫那里拿两毛钱的止疼片吧，头疼的实在是受不了。”我俩拿了钱就跑着去给她买止疼片了。买完我先回自己家了，凤儿自己给她那个姑姑送了过去。
两天以后，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听到老李头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心里猛地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大事。走近了才听到人们议论说老李头家四丫头死了，从小眼睛不好爹妈都没给寻过医问过药，经常犯头疼也不给找大夫瞧瞧。十六七的一个大闺女就这么死了，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老李头媳妇哭着数落着如何的对不起这死去的闺女，她的姐妹们也为这可怜的妹妹哭的死去活来。老李头在屋的一角默默的流泪，让人揣摩不透他此刻伤心和后悔哪个成分会更多一点。
难道四丫头长久以来被病痛折磨的难受样子他爹真的没有丝毫的察觉吗？难道他作为孩子的亲爹为了省钱就那么不在乎孩子的死活吗？此刻他一个守财奴的内心能平静的下来吗？我幼小的心里胡思乱想着。
农村有个习俗，未出嫁的闺女死了不能入坟。村里有人出主意说，隔壁村里有个男的死了两年了，媳妇改嫁了，可以把老李头家家四丫头跟那个男的配个阴婚。这样能行的话四丫头的丧事费用就都由男方承包了，老李头很快答应了办事人的提议。
事情很顺利的办成了。衣服棺椁男方家里都给置办齐了，还给送来了相应的聘礼。没想到四丫头临死了也没破费他爹一分钱，虽然没有活着看到自己的大喜之日，死了到也算魂有所归吧。
老李头打发了四丫头的丧事后不久，便又经常看到他拿着茶壶出来喝茶的情景了。
几个闺女的聘礼最后积攒着给两个儿子盖了房子娶了媳妇。他虽然在几个闺女面前呼风唤雨，但两个儿媳妇没有一个拿正眼瞧他。他却敢怒不敢言，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又过了没几年，老李头那张布满皱纹黝黑的脸显得憔悴了许多，还老咳嗽，到医院一检查发现已是肺癌晚期。
老李头回到家里没多久就水米不进了。在弥留之际，他对几个闺女说：几个丫头在家时没跟他这个爹享过一天福，都像男人一样跟他一起下地劳动。更对不起死去的四丫头，到死也不知道孩子生的啥病，都是他造的孽。
正当夜里一片死寂的时候，老李头终于停止了艰难的呼吸。他也许是急着去另一个世界找四丫头忏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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