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又到了，和鳄鱼约好的。
（一）
去年夏天，小羊路过桑海湖，她的毛已经很长了，非常热。看到湖的时候，小羊很高兴，她急需喝点水，然后在浅水区洗个澡凉快一下。
她从口哨家的羊圈里跑出来的时候，满心欢喜，想的都是自由和旅行、脱离不是口哨就是鞭子的群居生活。后来独行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却慢慢开始想念有人供吃供喝、有伙伴一起草原漫步、最重要的是有人给剃毛的日子。伤心孤独的时候，小羊会想：这应该就是口哨之前唱过的“乡愁”了。
小羊猛喝了好多口湖水，然后开始走进湖里，她感觉到清凉的湖水渗进自己厚厚的毛，没过的腿、肚皮……
“喂！你干嘛？”一颗松果从岸上飞过来，打到小羊身上，在水上浮了几秒，沉下去了。
小羊回头，一只松鼠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看着她。手里还拿着另一颗松果。
“我只是想洗个澡。你干嘛打我？”
“洗澡？哈哈哈哈！我以为你要……”
小羊也笑了，原来他以为她轻生，想救她呀。真是一只善良的松鼠！
“那你小心别被鳄鱼吃掉哦！我妈妈说她见过鳄鱼在这晒太阳。”
“好，我太热了。谢谢你！”
松鼠蹦跳着走了，小羊继续往前。
水慢慢没到脖子，她浑身舒爽，于是憋住一口气，把头也沉进水里，晃荡几下。不知怎么地，她在水里睁了下眼睛，突然就对上了一双瞪得更大更圆的眼睛，还有一个长长的、没有毛的嘴巴。
是鳄鱼！
（二）
小羊脑袋嗡地一下，立刻仰头，转身往岸上跑，身上沾水的重量使她沉了很多，跑不起来，但她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往回扑腾。她到岸上的时候，鳄鱼也在往岸上爬。她立刻抖了抖身上的水，准备跑路。但是鳄鱼突然开口说：
“我不吃你！你别怕！”
鳄鱼的声音出奇地轻柔，这是小羊第一次见到鳄鱼，听到鳄鱼说话的声音。
“你……你不是鳄鱼吗？”
小羊鼓起勇气，怯怯地问。
“我是鳄鱼。但我不吃你，你别怕。”
听了鳄鱼再次这么说，小羊真的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她这才定神看了看鳄鱼的样子，真的和自己完全不一样，没有毛，嘴那么长，尾巴也长，就那么趴在地上，看起来有点丑；却没有刚才在水里那瞬间看到的那么可怕，还有点憨憨傻傻的。
鳄鱼似乎也在观察着小羊，圆溜溜的眼睛上下动着。
“你是鹿吗？你怎么是白色的？”鳄鱼缓缓张嘴。
“我是绵羊，我本来就是白色的。只不过我的毛比别的绵羊长一点而已。”
“我没有见过别的绵羊，你是我见过的第一只绵羊。”
“你也是我见过的第一只鳄鱼。那……你真的不会吃我吗？”
“我从来不说假话。”
（三）
小羊没有想到，自己自由旅程中交到的第一个朋友，竟然是她见到的第一只鳄鱼。
鳄鱼跟她讲了自己的故事：第一次见到妈妈的心情；野猪吃掉了自己的两个兄弟的情形；妈妈教他捕食，还有她离开时说的话；他独自来到这里、终于有了自己领地的过程……
小羊听了一下午，为了鳄鱼讲的每一个悲伤、快乐或是危险的情节而悲伤、快乐、紧张。听完之后，她突然觉得自己才个憨憨傻傻的绵羊。她的故事三句话就能讲完：
“我原来住在那边的草原上的羊圈，我逃出来了，一路走到了这里。”
“羊圈？”
“嗯，我们一大群绵羊都住在那里……”
……
就这样，小羊和鳄鱼坐在湖边一直聊到了清晨。
鳄鱼好像去过了那边大片的草原，见过了牛和羊，听过了口哨、挨过了鞭子，还用脚踢过拿着鞭子的人；小羊也把自己本来觉得无趣的三句话的故事，讲得生动有趣。鳄鱼时不时会把尾巴和身体放进水里，把头露着听小羊说话。
一整个晚上的风都很舒服，小羊厚厚的毛被完全吹干了。
“我要继续往前走了。”
太阳的光照在湖面上，分不清是日出还是日落。
“你还会回草原上去吗？”
“不会了。我想去别的地方看一看。”
“那你……还会回这里吗？”
“会！等我有了更多好玩的事情，我就回来给你讲。”
“什么时候？”“下一个夏天！”
“好，我们约好了，我等你。”
小羊走了，鳄鱼看她进了森林，又在岸上呆了好一会，才回到水里。
（四）
一年过去，夏天又来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水里飘动着白毛的四条腿。
“你终于来了！”鳄鱼冒出水面。
那白色的身影突然拔腿就跑，鳄鱼愣了两秒：
“是我啊！”那只绵羊没有理他，跑上岸，跑进了远处白色的羊群里。
鳄鱼确信：那不是小羊。他失望地回到水里，继续等。
……
小羊在陌生的羊圈里，梦到夏天——她的毛又长长了好多好多，她走进那片清凉的湖里，对上了一双瞪得又圆又大的眼睛，然后鳄鱼熟悉的声音说：
“我不吃你！你别怕！”
（于野 写于2019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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