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酱有一把绿檀木梳子,很小,差不多只有她的手掌心那么大。小酱每天都会拿起梳子梳头发。从额头慢慢地往后梳,从右边梳到左边。一边梳一边数数。
每次梳头的时候,她都会想起奶奶。奶奶对她说:“一定要每天梳梳头,头上有很多穴位呢,每天梳一梳,活到一百五。”奶奶一边说,一边用梳子颤巍巍地给小酱拢头发。
那时候,小酱6岁,奶奶66岁。
小酱就笑:“奶奶,我活到150岁,您都多大年纪了?”
奶奶也笑了,说:“你来算一下,奶奶多大了?”
小酱就认真地算啊算,算了半天才算出来:“奶奶你都210岁啦!”
奶奶哈哈大笑:“我们小酱真聪明,算术算得真好,以后肯定能考上最好的大学。到时候奶奶就跟着你享福啦!”
小酱搂着奶奶:“那肯定的,以后我挣了钱,买好多好多的肉,给你熬好多好多肉汤。奶奶不是最爱喝肉汤了嘛!”
是的,奶奶特别爱喝肉汤。可是那时候家里很穷,奶奶把省下来的钱都给小酱买新衣服、买书本了。
小酱是三岁的时候,被送到奶奶身边的。三岁那年,她的爸爸妈妈离婚了,爸爸就把小酱送到农村奶奶身边,自己又回到城里打工。
刚开始,小酱的爸爸每半年会寄一些生活费回来,后来,他在城里又找了个老婆,就再也没有往家里寄过钱。
奶奶带着小酱在农村的老房子里住。前院是她大伯家。有时候小酱会在前院门口玩,看到大妈倚在门口嗑瓜子。小酱也很想吃瓜子,就呆呆地站在旁边看着。大妈一脸不屑地往地上吐瓜子壳,也不搭理小酱。小酱就这么傻愣愣地一边看着一边流口水。奶奶从院子里出来,看到小酱站在前院门口,马上过去把小酱拉回家。晚上,小酱在枕头旁边就看到一小把瓜子,用纸包着,放在她的枕头旁边。
奶奶没有养老金,她所有的钱都是自己种的那二分地里的瓜果蔬菜卖的钱,还有几个姑姑,每年过年象征性地给点钱。
奶奶特别爱喝肉汤,冬天的时候常常会熬一锅,等到第二天就会冻成果冻状,每天早上盛一碗热一下,就着一个大馒头,是奶奶最爱的早饭。
可是有了小酱之后,奶奶很少喝肉汤了。自己吃点什么都无所谓,可是孩子长身体,鱼肉是少不了的。这些都得花钱。
小酱平时都是穿姑姑家孩子剩下的旧衣服,可是每年过年,奶奶一定要给小酱买一身新衣裳。
小酱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来不伸手跟奶奶要东西。
可是有一次,小酱看到别的小孩玩的一个小小玩具,小酱觉得太想要一个了,忍不住跟奶奶撒娇。奶奶颤颤巍巍地从床铺底下拿出一个手帕巾,里面裹着她全部的钱。奶奶慢慢地一层一层地打开手帕巾,从里面那些零碎钱里拿出两角钱给小酱。
小酱一路小跑到小卖部,花花绿绿的玩具让她看花了眼。可以她突然一眼就看到柜台里的那把绿檀木梳子。小酱想起奶奶一直用一把断了很多齿的梳子梳头。于是小酱毫不犹豫地拿那2角钱换了一把梳子。
奶奶拿着梳子,一把把小酱搂在怀里,老泪纵横,感慨万千:“这样懂事的孩子,爹妈怎么会都不要你呢。”
奶奶后来常常拿这把梳子给小酱梳头,一边梳头一边念叨:“每天梳一梳,活到一百五。我的乖孙女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呀!”
小酱上初中住校的时候,有一天奶奶不小心摔了一脚,再也没有醒来。小酱连奶奶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奶奶死之后,几个姑姑和大伯,把奶奶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分走了,一样也没有给小酱留。小酱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到处寻找,希望能找到一些奶奶存在的蛛丝马迹。终于在那个老旧的炕柜的抽屉里,翻到那把没有被搜刮走的绿檀木梳子。
小酱把梳子紧紧握在手里,想着奶奶说的话,想着自己答应挣钱给奶奶买肉熬肉汤喝的事,可是奶奶再也不可能喝到她熬的肉汤了。想着,小酱滚烫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后来小酱被爸爸带到城里。从初中到高中,都是在学校寄宿,很少跟爸爸那个家的人打交道。她知道,这也正是她爸爸期望的。
没有了奶奶,再也没有人真正地爱她了。
后来小酱考上了大学,毕业之后顺利地找到一份足以养活自己的工作,生活也渐渐安稳下来。她搬了无数次家,扔了很多东西,可是唯独留着那把绿檀木梳子。
那把梳子已经被她磨得泛光,梳齿的尖角早已经磨平滑了。小酱每天早上起来拿着它梳头,想象着奶奶一直陪在她身边。
因为每天坚持梳头,小酱的身体特别好,几乎没有生过病。她知道,那是奶奶在保佑她。奶奶知道,小酱是个没有人疼的孩子,生病了没有人照顾,只有自己保重身体,才能照顾好自己。
小酱很想告诉奶奶:“奶奶,小酱不是没有人疼,您虽然不在了,可是一样用您的方式疼着小酱、爱着小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