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黑夜

这个黑夜如此漫长，有如一个冬天。或者，这是一个冬天，却有如一个黑夜。

这个夜晚一样的冬天很漫长，这个冬天一样的夜晚很寒冷。窗外寒风呼啸，院子里面空荡、深广、黑暗。房顶上的洋铁皮在风的鼓动下此起彼伏地呜呜作响，哐当哐当的震动终夜不息。

雪降落下来，掩埋了风声。安安静静地孕育出一个黎明。初起的黎明显得神秘、寂静，令人胆颤心惊。那是让人不敢轻举妄动的威严。极远处，房屋的点点灯光像幽灵的眼睛。一切都如神经失常者呆滞的目光，凝滞不动。造物主的剪刀剪出一个又一个图案，斜坡，歪树，草堆，小屋，摆在黎明的黑暗中，错落有致。

黎明一点点从黑暗中沉淀出来。当第一片微弱的光明照亮院子前面的小路时，灰白的路像一条游走的蛇。几间小土房打盹一样缩在路边。小土房的窗户目光朦胧。

造物主剪贴成的图案纷纷败落。树木折断了。如诗如画的冬雪荡然无存了，纸屑一样被纷纷扫掉。黎明真正开始了。不知道有多少机缘凑到这个时空位置上，有多少信息和能量汇集到这个点上，要造成一个事件的开始，要推动一个人物的行动，要促成一个故事的诞生。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他是遥远时代的王子。他曾经高贵过，骑过被人羡慕不已的华贵装饰的白马，踏过如茵绿草翩翩走来，无数美女仰慕着他。他佩带着银色宝剑，剑柄上的钻石繁星般闪烁。醒来时，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根枯枝，在寒风中呜咽，像冬眠的小虫，等待土层解冻的春天信息。

这是一个不能扰动的世界，他凝固在其中。夜空像一块凝固的化石，像水晶中的图案。他是图案中的一个小小景观，一个静止。

世界常常变得虚无，连同自己的身躯，最后，只体现在那一线微微可察的呼吸上。一线呼吸如无边的黑暗中点燃的香头，散发出唯一的光亮。这一点暗红或许就是黑暗世界的眼睛。没有黑暗做背景，不存在这一点暗红的亮光。没有这一点暗红的点缀，也就没有广大无边的黑暗存在。浩瀚的宇宙也许就是一点精灵在点缀着。

旷大的虚无因为这一点灵气的点缀，才有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