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凌霄宝殿
南天门，千军万马，把天宫包裹得如同铁桶一般。但是面对明皇，千军万马又算什么？不过蜉蝣，飞蛾扑火罢了。
千程冷笑，天君果然也怕了，连战神都已经归位了，他却仍需要这样的人海战术来威慑对手，即使对手只有一个人。
但是这千军万马也只如同泡沫一般，明皇已出鞘，无人能挡，千程就一路挥动着明皇从南天门杀出了一条血路，直达凌霄殿。
直到她看到殿门外高台上那个人影——
她没见过活着的龙筝，只在冰谷中看到过曾被封在冰山中的龙筝，她们俩的确有几分相似，但千程自己也感叹过，自己的美不及龙筝的万分之一，只是她的美过于清冷，过于孤傲。
现在她可算见到了龙筝本人，这个已经黑化的战神浑身上下都泛着漆黑的瘴气，和天宫格格不入，唯一不变的，是她那依旧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艳。
彼岸剑自她手中缓缓出鞘，宣告那光芒四射战无不胜的战神，又回来了！
千程注视着她，说实话，她还挺喜欢龙筝这个人，战场之上碰到心心相惜的对手很是难得，甚至多年以来，她还一直期盼再次和龙筝交手。
“龙筝殿下，好久不见！”
现在的龙筝和冰封时有些不一样，也许是黑化的原因，她的眼睛变得和夜空一样，黑得如同未知的无底洞一般，瞳中看不出一丝情感，冷漠地犹如地狱的九尺寒冰。
千程冷笑，不知是天帝可笑，还是龙筝可笑，偌大的天宫竟让一个堕入地狱受到黑化的人来镇守，看来这天宫是真的没人了。
“别来无恙，小地君，你可真像我！”
龙筝开口了，她很清楚如何激怒对手——这是千程最忌讳的话题，她一直讨厌别人说自己长得像龙筝，但长成这样又不是她自己愿意的，却只能笼罩在战神的阴影下。
“老殿下，我可不像你，我自由散漫惯了，没你那么拘谨。”
但千程和龙筝最大的区别就是，无论何时千程都很爱笑，而龙筝几乎从来不笑。
“老殿下可真是个好称呼，”显然千程对龙筝的称呼更激怒了她，也罢，哪个女人愿意听见别人说自己老？她举起了手中的彼岸剑，淡淡地说，“我倒想看看，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打！”
对神仙而言，怕老是假话，只怕再过个几万年，龙筝拔剑一声吼，她依然是令三界震慑的战神。
和龙筝交手是一件既刺激又愉快的事，更何况当下的龙筝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束缚，这一次的交手，直接打垮了那屹立千万年的南天门，拆了半个天宫。连天宫里的殿下都不再顾忌，那地君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只觉得这样的交战令人心情愉悦。但更可笑的是，地君和战神打得不可开交，这天君竟然还躲在天宫里不出来。直到她们彻底打进了凌霄殿，天君正端坐在他那宝座上，光芒四射，和立在他前方替他挡剑的龙筝及其不符。
天宫里的神仙们都被这场最强者的对战给惊呆了，战神之间的战斗，就是这么可怕，三界之物碰上了这对挥舞的剑刃，无不粉碎殆尽。
越来越多的人聚拢到了凌霄殿，但谁也不敢靠近千程，距离她最近的，依然是龙筝。面的这些既畏惧地君，又想围观她结局的人，她只需要挥挥剑，他们就会如同灰尘一般烟消云散，真是好奇害死猫。千程冷笑着朗声道：“我不过是想接自己的夫君和女儿回家，用得着和我这么大动干戈嘛？”
“地君，你已然黑化，而扬羽则是你彻底黑化的最后一道封印，扬羽一旦身亡，你将再无可救。”
听着天帝的话，千程不禁觉得好笑。“你已经把扬羽放逐到人间，你已经不管他了，你何必在乎他怎么样，我又怎么样！”
就在谈话的这转瞬之间，天兵天将已将她彻底围住，除了立在她面前的龙筝，龙战和伽罗也追了过来，一左一右站在龙筝的身后。
突然，小孩子的哭声打破了这沉寂的气氛。这声音牵扯着千程心里头最柔软的一块——是的，梦曦，和扬羽一样，她在这个世上最牵挂的人。
“娘娘……”
说话人的声音在颤抖，贵妃的声音，她也被带到了这辉煌的天宫，对凡人而言，不怕是不可能的。她的怀里抱着梦曦，连走路的姿态都因为发抖而变得不自然。
但她还是壮着胆子来到了千程的面前，站在她和龙筝的剑刃之间，距离剑刃最近的地方。
“娘娘，看在小公主的份儿上，请跟臣妾回去吧，小公主不能再没有娘啊！”
千程冷笑，“本君和天宫的事，你一个凡人来掺和什么！”
“娘娘……”贵妃抱着孩子跪在地上，身子则不停地哆嗦，“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觉得，小公主失去了父皇已经很可怜了，她不能再失去亲娘了啊！”
“谁告诉你扬羽死了？”千程笑了，笑得很厉害，笑得连眼泪都快涌出来。她的模样确实变得有些可怕，但她很清楚，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和对面的战神龙筝有几分相似，就连冷血也是如此相似。她抬眼看着龙筝，也不得不承认，她们是真的很像。
突然一束光闪过，贵妃感觉手里一空，低头一看，刚刚还抱在怀里的小公主竟然不见了，再一看，孩子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天君抱在了怀里，正一层一层拆去孩子身上的襁褓，露出了轻薄的婴儿软衣。
梦曦的哭声更大了，瞪大的眼睛也似乎寻到了母亲所站立的方向，伸着小手想寻找母亲的怀抱。
千程的心头一紧，明皇剑刃上的光顿时变强了许多，可当她举起来时，伽罗却挡在了她面前。
“放下剑，朱砂，”伽罗说道，“跟我走，我带你去见扬羽。”
千程摇头。
“我信你，师父，但是，”她的目光依旧落在天君身上，“我不信他！”
梦曦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天君却不以为然，一只手抓着孩子的衣服，将孩子高高拧在手里，正在用天界的仙气在孩子身上划着一道一道的血痕。
千程恨不得一步冲上去，龙战拦住了她，抓住她的双肩对她说，“赶紧跟着你师父走，父王去帮你把孩子带回来。”
“他已经害过梦曦两次了，我不信他！”
话音未落，千程已经甩开父亲的手，向天君挥出了明皇。龙筝剑锋一转，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剑，脚步则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了一大步，踩在了天君身前的台阶上。
台阶竟被她踩碎了半截，落了一地的碎片。
千程没有等她来还手，而是跃起来想绕过她去直取天君，但当明皇的锋刃靠近天君时，天君竟拿孩子去挡。千程的剑已经挥出，却硬生生地收回来，与此同时龙筝的剑也已经挡在了孩子的面前，更令人没想到的是，一声巨响传来，一束雷光劈在明皇剑刃上，只见光束闪过后，千程被迫退了下来，而在她的脚边，横着一支金箭——
她认得这支金箭，更认得这一道劈在她面前的雷光，惊鸿。
“扬羽，你终究还是来了。”
一滴泪从她的脸上滑落，滴到她自己的手上，凌霄宝殿里因为这一束天雷的降临竟然变得安静了，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了梦曦的哭闹声。
扬羽的确来了，他站得很远，手上执着弓，还保持着刚才拉弓的姿势。伽罗见状立即奔了过去，双手扶住几乎快要倒下去的扬羽，然后，那张弓便从他手里垂下，重重敲打在地上。
扬羽的眼睛上裹着一段白绫，将他的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裹得严严实实的，他的身上正浸着血，一点一滴像曼珠沙华一样，逐渐染红了他的白色长衫。他的伤太重，连迈步走动都显得很困难，刚才挽弓仿佛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一般。
梦曦的哭声仍未停止，她的声音已经显得嘶哑，对于一个年幼的婴孩而言，经过了长时间的哭闹，再加上身上越来越多的划痕，她已经几近昏厥。伽罗扶着扬羽缓缓来到天君的宝座前，然后小心翼翼地屈膝，跪下。
“君上，今日之大祸，原因在臣，但是，稚子无罪，请……”
“稚子无罪？”天君看了一眼手里拧的梦曦，只见孩子依旧在大哭，望见父亲来了更是伸出了小手，求父亲抱着自己，“的确，她遭此大难皆因为你，你知道战神之子意味着什么吗？”
“臣知道！”扬羽回答，“意味着她将接替那归于太虚的先知大人成为新的先知，意味着她将塑造新的制衡，将重新为三界套上牢笼……”
千程执剑的手微微一抖，这是她完全不知道的事，她只知道世人总认为战神之子不祥，却没料到是这个原因。
但扬羽一直都知道，他只是没告诉自己。
她低头擦了一把眼泪，她从未觉得自己有如此失落过，扬羽到底还隐瞒了她多少事情？
除了战神之子的秘密，还有他的那双眼睛，还有……还有他所隐藏的那些记忆碎片，到底记录着什么秘密？
“但是……”扬羽还在继续说着，“没有制衡的三界，当真好吗？殿下和大哥的黑化，还有三界各处都因此而变化，这样的变化真的好吗？”
话说道这里，他重重地咳了一声，见他痛苦地弓下了腰去，伽罗只好蹲在他身后，扶着他不让他倒下去；原本听着他说话，已经安静下来的梦曦小嘴一扁，眼看着又要哭出来了。天君大概也被孩子的哭声吵得厌烦了，顺手便将孩子塞给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龙筝。
龙筝执剑的手放下了，一只手接过了梦曦，回头看一眼千程，恰好看到她刚刚低头擦眼泪，手里却一直没有松开明皇。于是她向龙战递去了眼神，后者见状，本打算亲自去接过来的，结果梦曦毫无预兆地放声大哭，龙战只好拉了一把贵妃，让她赶紧把孩子抱着。
直到梦曦的哭声停下，贵妃也抱着孩子向她点头，千程手中的明皇才终于垂下去。
此时的扬羽也半回头，仿佛在注视着她们母女一般，但千程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见，那段白绫，已经将他的琥珀色眼睛给挡住，别人看不见他的眼睛，他也看不见别人。
“接着说。”天君严肃地说道。
“君上，梦曦距离长大成人还为时尚早，可否从此刻起，好生教会她三界和谐的真谛，令她……”说着，扬羽又是一声空洞地咳，这一声咳过之后，紧接着是一连串地咳嗽，听得人不由得揪紧了心。
“好生教会？”天君冷笑一声，“你师父，伽罗上神，不也一样教出了你和地君吗？”
“您若怕她再犯，所有的处罚我愿替她承受！”
“替她承受？”天君依旧是冷笑，“同样的话，你说过两次了，你承受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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