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家园】
感恩多
院中锄畚放。厨里刀锅响。夜深针线长。为谁忙?
最是缠身老病,断人肠。断人肠,又梦娘亲,笑来缝我裳。
又快两个月没有回乡了。记得上一次回去,还是七月中旬同大女斯羽从青海回来的第二天,回去住了一个晚上两个白天。
回到家,进得屋去,父亲正在厨房忙着收拾清洁。而这些事情,在母亲未生病前,他何曾干过呀!没想到三年下来,这些几十年都不屑为之的家务事,父亲竟然做得心甘情愿又有模有样,地面,灶台干净整洁,一如当初母亲做的那样。由于回来之前是和父亲通过电话的,我只是喊了一声爸,斯羽也和爷爷打了招呼,他笑着回应了一句,"孙女子也回来了哈,乖!"
进到父母的卧室,母亲侧躺在床上,我心头有些酸,但是语气上还是很开心的叫了一声"妈,我回来啦!"看着儿子和孙女站在床前,她难得的笑出了声,却又没说出什么话,只是笑着。
三年前的三月二十八日傍晚,我开车去单位停车,结果不小心在右转进去的时候把警务室门口一只小狗的腿压到了。当时我是感觉不对,后来下车发现了,门口保安见是我也就没说别的什么话了。见它哀号不已,我心中满是自责,然后搜了一家宠物医院,约那个保安小哥一起把小狗送去了医院。经过处理,医生说要回去观察几天,才知道有没有大问题。尽管花了近两千块的医药费,却不能确定它没事。不过我认为就是再多一点,我也愿意,只要它能恢复正常。
快晚上八点左右离开宠物医院,接到了城里二爸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我有预感不是好事。果然听他说出了我母亲脑出血,是父亲刚刚才送到县人民医院,之前情况紧急,没来得及给我打电话。目前正在和医生讨论治疗方案。我马上给妹妹打电话,让她来高速收费站入口等我,一并回去。又接着给市里的同学伟哥打电话说了状况,他是斯羽的干爹,他叫我别急,他那边近一点,先赶过去处理。他的夫人是市里最好医院的医生,有些人脉资源。电话协助我父亲和医生讨论分析了状况。鉴于出血量较大,但出血部位相对不是重要区域,确定不再转院,直接立即着手术准备。伟哥还带上提前联系好的市医院的主刀医生,四十分钟左右赶到了县医院。有他在,我心中似乎没有那么担忧了,但还是心急火燎的一路见车超车,妹妹也只是双手紧紧扶着前面座椅,什么话都没讲。
差不多十一点左右,我们也赶到了医院。上到楼去,伟哥告诉我们手术刚开始不久,预计凌晨三点左右才做完,父亲在里面陪着的,建议我们先休息一下,手术完了再过来照顾。妹妹说我开车太久,可以休息一下,她就在那里坐着等。我就近去把伟哥和主刀医生的住处安顿好,毕竟他俩一早还要回市里。我和伟哥聊了一会儿,实在太困,他先睡着了,还说了几句梦话。我坚持了一会,迷迷糊糊也睡着了。
妹妹打电话来了,说手术完了,情况还不错。我猛地翻身起来,轻轻关好门下楼,向医院跑去。上了五楼住院部,才见到父亲的面,头发胡子都有些零乱,但眼神还是很坚定,我松了一口气,最怕的是他跟着垮了。他心未乱,则事情好办一些,先商量了一下护工和其他照顾事宜,再进去看到了还在昏睡的母亲。她躺在病床上,花白的头发也剃光了,瘦小的身躯插了几根软管。不由得眼眶一热,似有滚烫的东西要破眶而出,"现在可不是流眼泪水的时候!"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诫我,又硬生生压住了,只是装作揉了揉眼睛和太阳穴,免得让别人见了笑话,让父亲和妹妹看到失去信心。
或许吉人自有天相是真的,母亲早上八点左右便清醒过来,还不小心扯掉了喂食的软管,但她竟然可以张口吞下流食。接下来的日子就是考验耐性的护理陪伴生活,父亲基本上坚持守下半夜,他怕我和妹妹熬夜身体不好。三天后,母亲情况趋于稳定,我只请了三天假,得回去一趟,妹妹可以自行安排工作,留下来陪父亲一起照顾母亲。她这一留,差不多就是整整两个月,而我便是差不多隔上一周从重庆赶回去,住一晚,又回重庆。累点细点的活都是父亲和妹妹做了,我往往便是缴个费,搭个手帮一会忙,有时陪母亲说几句话,陪父亲聊一聊天。所以后来我逢人便说还是女儿最好,对于母亲来说,比起女儿,儿子在侍奉老娘方面,差得老远了。
我回单位后,特意看了一下那只小狗,听保安兄弟说恢复得还不错,我又松了一口气。
在父亲和妹妹精心照顾下,母亲恢复得很不错,经过康复医院的治疗和锻炼,母亲居然能从轮椅上站起来走几步了!我们开心坏了,特别是父亲,好久没有见到过他那样舒展开眉头的笑了。
看母亲逐渐好转,妹妹便也回重庆做自己的事情了。父亲一个人留在家,既要照顾他生病的妻子,还要照顾他九十岁的母亲,那一段时间他压力应该特别大,我让他请个人一起照顾,他说什么也不同意。自从爷爷去世后,父亲放弃外出打工回来照顾家里,就取消了之前的分家,要求婆婆在我家里长住。其他兄弟姊妹就重要节日或婆婆生日到我家团聚。后来幺爸见当下这种情况,和我们商量,把婆婆接到他们家去照顾,我和爸爸考虑了很久,最终同意了。当然也许就是这个决定,又产生了后来的一些问题。那又是另一个我暂时不忍去触碰的心结了。
一个之前从不做家务的男人,自己也六十多岁了,要同时照顾一个病人和老人。父亲的执拗和倔强,估计是不可能改掉的了!他在儿女面前要强,在背后有没有流过眼泪,我不知道,也未见过,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是有煎熬和痛苦的,他从不会说,我也只能猜猜而已。
尽管他很用心在照顾,但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在身旁,去年母亲还是不小心在坐起的时候摔了一下。当父亲的电话不是在黄昏打过来时,家里多多少少会出点闹心的事,他说了一下情况,右边肩下有块骨头撕裂,已经去县医院看过了。医生建议手术,他考虑母亲的实际状况,有点不放心,想来重庆大点的医院再检查确认一下。我和妹妹下午约两点出发,五点半左右到家。随便吃了点饭,一家人一起向重庆赶去。
第二天去骨科医院检查了,医生论证后还是采取了保守治疗。大约半个月后恢复得差不多了,父亲坚持出了院,要回家去休养。我打算送他们回去,他的犟脾气上来了,只同意让我买动车票,送到火车站。知道他是担心我开车来去时间太长,可在他的执拗面前,我一时间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按他意思去做。关键是母亲也帮着他说话,进了站就不断催我回去。
母亲是典型的中国农村劳动妇女,未生病前,从来不会放任田地的庄稼不管,哪怕家里早已不靠那点粮食果蔬来开支生活。生病受那么多苦,也很难听见她抱怨一声,只是咬着牙独自承受。几十年如一日的辛劳,是她身体健康出现问题的根由,而在其间养成的坚韧,又给了她几度在病中向好的精神支撑力量。这莫非便是所谓的时耶命耶?
今年四月份,由于低钾加骨质疏松,在家站着的时候又摔倒了。当时父亲距她仅两三米远,却还是没来得及扶住,眼睁睁看着她摔倒,造成脊椎有两节压缩性骨折。父亲后来一直为此自责,背上了心理包袱。先在县医院住了一周,我联系了伟哥,转去了斯羽干妈所在那家医院,住了半个月院,顺便调养一下之前脑神经术后症状。父亲和我都没有勇气下决心去再动手术了。最终还是在父亲的坚持下回家,请中医调理,大问题倒是没有,只是母亲到现在都还不能自主站起来。
想起去年十月份写诉衷情令.别亲时,她都还可以拄着拐杖,手扶窗子,目送我驾车远去。不知道以后,当时的情景,还会有机会出现吗?
我又想起了十一年前,那个六一节后某天回家时的情景了。毕竟那一天一夜留给我的美好回忆,正是我可以坦然面对已经到来的种种不如意的无穷力量。
当时坐的大巴回去,到了县城转乘中巴车回到乡下。从我下中巴车后走向家中老屋那一瞬间起,脚步突然变得轻快了许多,它似乎能感应到这片泥土的眷念与召唤,那毕竟是近二十年朝夕相见的情谊。走到老屋的院坝里站定,看见开着的门,心里温暖而安宁。因为我知道,无论自己走得多远,漂泊了多久,这一扇门都会为我一直开着。从窗子里看见屋子里正忙碌着的母亲,情不自禁就喊了一声妈。因为知道我要回来,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早上走时电话没电了,一直未能向家里告知),母亲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哎~,你到了哇!"而我分明又听出来了这看似平淡的情绪里还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惊喜。几句简单的交流后,知道我还未吃中午饭,她便放下手中的活为我做饭去了。
当时虽搬到新房住了,但经常还是会在老屋煮饭。我跟去帮忙,坐在灶前慢慢往里面添着柴火,看着欢快的火苗舔着锅底,听着母亲用刀快速而低沉的落在案板上砍肉酱的声音,恍惚间回到了小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一回忆起儿时的任何一段哪怕苦痛或是悲伤的时光,此时也只觉得剩下的全是美好。
不多久,母亲将热气腾腾的我最爱吃的丸子汤端到了我手中,直说快吃。我猛然间有种想哭的感觉却又笑了,任思绪百转千回的乱转,只用心去吃每一个丸子,去感受和领略那里面一个母亲的心意。
吃完饭后,给父亲打电话说自己到家了,他丢下手中的活,从镇上赶了回来。摆了一阵子龙门阵后,他坚持要去镇上馆子买我爱吃的酥肉,说是晚上好吃,结果酥肉已卖完,便去买了一根约八两重的黄鳝,花了约40元钱。另外还要宰只鸡来炖——在我的坚持下作罢。晚饭鳝段的鲜美自不消说。
看着为了回家只待得了一个晚上的我而忙前忙后的父母。自己既感到愧疚又觉得幸福。终于在过了而立之年这样一个晚上,开始懂得父母这辈子的辛酸和不易,懂得他们再苦再累却至始至终深爱自己的儿女,心甘情愿的付出有可能会被你不在乎甚至是嫌弃的爱。
回家了,甭管你多大的官儿,多大的老板,多大的学问,多大的年龄,父母眼里,你仍然他们最疼爱的小屁孩啊!
那天蕙若让写这个词牌,感恩多三字终于让我有了去把和父母的一些片段梳理一下的想法。
本来想把《归去来》一起串起来的,可能就更显啰嗦了。且容我用它来再说另外一个重要的人。
二〇二一年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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