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像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
3月末的那天早晨
刚6点,妈妈的电话打来:“你咳嗽好点没有?”
这么早?!迷糊中有点冒火,还是乖乖地回答:“好多了。”
哪知妈妈马上一副哭腔:“外公走了!凌晨走的!你回来得到不?”
“啊?我要回来!我可以回来!”
我的外公走了
在外婆逝去的第十个年头,九十岁未满
孤独地生活了十年,孤独地离去
十年中,不擅家务的他,独自生活,子女们隔三茬五来买菜做饭
十年中,面对空空屋落,从白天到黑夜,不知他怎么渡过
对于外公的记忆不多,更谈不上了解
只听说他从小是少爷,佣人伺候着长大
一心只读圣贤书,不闻窗外事
解放前的重庆大学生 一直在九眼桥某单位工作
直到退休返乡时
外婆笑他叠不来被子做不来家务
儿时有次父母出差,让他来家临时照顾做顿饭
那是我吃过的很特别的一餐 也是唯一的一次
每人一盘,里面均匀地分配好菜与饭
绿色的豌豆与白色的米饭组合得很好看
有点像现在的套餐,只是没有多余的份量
印象中外公皮肤白皙
身材瘦小嗓门很大
典型的书生形象
谈论的尽是国家时事
但好像观点与家人不能产生共鸣
老房子里有张大床
堆满了各类高等数学书籍
一直到去世
仍然喜欢每天练几题
小时候听大人们说
外公会做不会教
所以家中没有孩子做过他的学生
因见面不多 对他的认识寥寥
更多来自父母长辈亲人们的叙说
听说他喜欢看书看电视 喜欢了解时事发展
很固执 很节省 很低调
一生极简之至
外婆在世时,他是她的影子
外婆去世后,他是孤独的灵魂
我自小离家,少有返乡
他的生日我不曾回来过
即使偶尔春节归乡也是来去匆匆
只是每次回去时间再紧
也会去给他买软糯的糕饼和牛奶
去港澳旅行会记着给他带当地报纸
每次看望他都是一大群人 相处不过十余分钟
这些年从未和他单独聊过天
每次见他总会大声问:“外公,我是哪个?”
他便总会给出正确的答案
唯独今年春节,因只有一天时间,便没有去看他
总以为,时间会一直这样流淌
总想着,今年他的九十大寿,一定一定要带孩子回来为他庆祝,好好陪陪他老人家
总以为,他会长命百岁
总想着,将来有一天,有能力让他晚年能够更幸福
我不明白,一个老人就这样默默地孤单地走了
还叫什么喜丧
灵堂上 一群敲锣打鼓的人
穿着牛仔裤黑皮衣的臭道士
堆得像墙头那么高厚的钱纸
后人们盲目地跟着磕头叩拜
接待间 不断有认识与不认识
记得与不记得的亲戚朋友们来祭拜
大表妹和长辈们辛勤地记帐、打点、迎来送往
且不时提醒我注意第100位客人时一定要记录外公的名字
我笨拙地配合着 每个人都在忙碌着
只是,所有这一切与我外公再有什么干系
小表妹一直坚守在外公的棺前
她是外公外婆最疼爱的孙女
虽然感冒得一塌糊涂依然不愿离开
大家明白她的心意,由着她一夜夜地守候
此生 便是最后一次陪伴
余生 再无来路
出殡时需要揭棺
妈妈说凌晨请人给他剃头擦洗时
他的表情安祥似有笑意
我看见了外公的遗容
皮肤雪白,眼眶深陷,皮包骨头
整个身体像缩小了一倍
寿衣不知为何不是黑色
而是一套像古装样的淡蓝色长衫
衬着雪白的皮肤像极了假人 极其不真实
道士们一再叮嘱出门便不能回头
领头的抓着一只公鸡 鸡也不许回头
我看见那鸡嘴张得很大 但没有声音
队伍很安静 没有人落泪
我觉得自己像那只公鸡 想哭哭不出来
前几天是外公的头七
道士说要五七集中烧纸
今天没来由的就想哭
边做事边哭
边煮饭边哭
为外公这一生
为这人情伦常
为一切的无能为力
放声痛哭
人世间太多不起眼的悲苦
不够惊天动地却凄楚无比
无可奈何 无能为力
当初外婆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外公
我是外婆带大的 她是我儿时的太阳
十年中我却没有为外公做过什么
我永远在忙碌 永远在工作 永远都没有时间
为了生存 我似陷进了一个个漩涡
前几天听说今年没有合适的日子下葬
那便意味着外公的骨灰将在火葬场寄放一年
孤独 是老人的代名词
我猜他的魂魄必定是想归家吧
可惜我没有发言权
窗外空中雾霭茫茫
周遭是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
悲伤却总在不经意间出现
在某个角落 在吃饭时 在走路时 在与人对话时
思念总在离别后 魂魄不曾来入梦
多希望两老能来梦中 和我说说话 和我告个别
告诉我是否还有未尽的心事
希望我的外公外婆能尽快在天堂相聚
希望外婆能找到外公 手牵手 从此不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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