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阴冷的凌晨，刺骨的寒风发出奇怪的啸叫，黑暗的天空挂着一轮血月，周围雾气笼罩。耳中时不时传来汹涌的海浪声，就好像有一头随时会把我吞噬的猛兽藏在那雾气里。
我跌跌撞撞地走在一个布满砂石的海滩上，找不到自己的前进方向，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里，胸中还有一阵阵剧痛以及时刻从嘴里往外窜的热气。
“尹智友！” 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叫住了我。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像是几个熟人的声音混在了一起。
我慢慢转身过去，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我的脸。枪口后面是一双布满血丝、杀气腾腾的眼睛，在黑暗的夜色里发出血红色刺眼的光芒，亮到只能看到这双眼睛。
“嘭！”
我猛然坐起并睁开眼睛，却被胸中一股剧痛和手腕上的一股力量紧紧地按住，动弹不得。一个高大的身影伏在我的旁边，同时还有一双大手抓着我的双手。
“你怎么睡觉的时候也皱着眉头啊？这样时间长了撑不下去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承载着这句熟悉的话传入了我的耳中。
“别乱动了，昨天晚上你昏倒了，还吐了血。” 那个身影看到我醒来，慢慢卸去大手的力量，松开了我，然后站起身转了过去，走向了窗口。
自己慢慢侧身，胸口非常闷，疼痛难忍，出了一身的冷汗。胸中的剧痛让视线逐渐变清晰，我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在一个睡袋里面。
旁边有一张凳子，上面放着我的匕首、警棍、一个纸包、已经打碎的那支电子烟和小半杯褐色的液体。
我拿起纸包，上面写着：“一次冲调一茶匙，每八小时重复。” 是小姑娘的字迹。
“这是从你衣服怀兜里面发现的。现在到时间了，把那杯喝下去吧。能有这样心细的人在身边，真让人羡慕。” 这个身影转过身来，再次发出熟悉的声音。
我抬起头，看到了那张曾经离我非常近的脸。但是现在这张脸，尤其是那眼神，已经变得非常陌生、冷漠，额头还上多了一个弹孔，不再是那个曾经说会一直陪着我的脸了。
“那几个人……”
“四个人跑了，剩下一个人被我抓住捆在了路边。老样子，打晕、报警、归案、上新闻。只是这次没有钱。” 他说得很轻松。
我拿出手机，看到了两条加密信息。
“我们得手了，买家已归案。” 昨天半夜的一条。
“卖家你也抓住了？厉害啊，宋同学。” 今天早上的另一条。
这时，手机响起，老东西发来了一个问号，之前还有很多个问号，这次我没有回复。
“你之前为什么攻击我？” 我直截了当地质问他。
“不是你先攻击我的么？你是帮会的？为什么要跟踪我？” 陌生的脸反问起我来。
“我……我什么时候攻击过你？” 这反问，问得我一头雾水。
“记性居然比我还差。在一个停车场里。” 他指的大概是那医院的停车场，我当时是想要挣脱他。
“那你先朝我开了两枪怎么算？”
“我什么时候朝你开枪了？” 听到这话他有点急了，还有点紧张。我终于明白，他大脑受伤失忆了。
“你就记得这个？”
“这还是那天你跟踪我，我从那快递车的后视镜看到你的脸想起来的。”
“你还记得什么？” 我不甘心，继续质问道。
“我只记得自己在一个医院里醒来。我有个妹妹叫全多恩，17岁的时候被人在啤酒里下了毒品死了，都不记得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刚才看到你做噩梦，又想起两个画面……”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
“什么画面？”
“一个是你做噩梦，跟刚才一摸一样。另外一个……你离我很近，近到我能听见你的心跳，而且那画面……很暖和。但是不记得你是谁了。” 说完，他摇了摇头，又看向了窗外。
“看来我之前误会你了，没想到当时那么用力，把你伤得这么重。可你昨天为什么救我？”
“我在追寻一个答案，现在我找到了。” 我回答道，然后低下了头。这样也挺好，真羡慕他能忘掉一切重新开始。但是他这个样子早晚会惹毛这些帮会。
“酒吧里的毒品根本无法溯源，你找不到害死你妹妹的凶手的。” 我想让他放弃找凶手的想法，居然这样幼稚地劝他。而他只是一直盯着窗外，并不接茬。
“你看，下雪了，是今年的初雪。我隐约记得人们常说，爱情会眷顾一起看初雪的男女。今天很有意思，居然是我们两个互相伤害的人一起看初雪。” 过了一会，他看着窗外，转移了话题。
我语塞了，默默地看向了窗外。这里原来是那个废车场，时间已经是傍晚。我已经昏迷了十几个小时。
“原来有别人跟你一起看过初雪么？”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傻傻地问道。
“有个男生陪我看过。” 我回答。
“后来你们在一起了么？” 他还像傻小子一样问着。
“他死了。” 说到这里，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突然想起了姜秀妍曾经说过的话，我也许就是那个天煞孤星，现在爱我的爸爸、妈妈，还有我想去爱的那个人都死了。
“你还能想起来其他的么？” 我转移了话题。
“有时候会。比如前两天在我去抓几个人的时候，被伏击差点送命，一个大叔救了我。当我看见他的脸听到他的名字时，脑子里闪过一个他坐在我对面的画面。” 他指的应该是警局那次对峙。
“滴滴……滴滴……” 两声嗡鸣从他手腕的一个电子设备传出。
“哎，怎么就降不下来？” 他抬手一看，又叹了口气，嘴里嘟囔着走向一个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只注射器。然后他坐在地上，挽起袖子，露出了布满针孔的手腕。
“你在干什么？住手！” 我喊道。看着那手腕，我恍然大悟，那个注射器里一定是吗啡，那天他自己拿走了一包。
“你不明白……”
“不可以！马上把它扔了！” 我挣扎着爬到他面前。
“你别管！”
“全弼道！你可是个警察啊！缉毒警察！” 我一把抢下注射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个样子了。我以为除了爸爸不会有人能让自己这么伤心了。但是刚刚看到他……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答应要一直陪我，让我依靠的人了……而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那是我的名字么？……你不明白……” 也许是被我的行为惊到，他愣住了，看着我。然后他突然开始浑身颤抖，捂着头躺在地上颤抖成了一团。
而我则被这个景象惊呆。他这个表现绝不是犯毒瘾，而是极度痛苦的表现，最严重的毒瘾也不会如此痛苦，更不会如此突然。
他痛苦地在地上不断地颤抖，后来开始翻滚。我实在是不忍看下去，决定给他注射。我尝试把他按在地上，可是他的力气大的惊人，还不停地动，一翻身就把我抛出很远。
我只好一次次爬回来，按住他，再一次次被掀翻，再爬回来。终于把他按住了，给他注射了半支。
这一番折腾，我已眼冒金星，视线模糊，胸口再次开始发胀。我看着他慢慢停下来，不再那么痛苦，口中一热，眼前又是一黑……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深夜。旁边还是那样摆着一个凳子，上面还是放着那几样东西。
“谢谢你。” 他坐在我旁边，看我醒来，跟我说道。
“你两天没吃东西了。我这没什么像样的，凑合一下吧。” 说完，他塞给我一样东西，是一块巧克力。我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只好一点点吃下，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这巧克力怎么这么难吃？比我的药还苦。”
“难吃么？反正我现在吃什么都感觉不对，就这个巧克力还能吃下。”
“你刚才谢我什么？”
“全弼道是我的名字吧，谢谢你告诉我。而且那半支吗啡，让我在半疼半醒的时候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你想起来了什么？” 我哆哆嗦嗦地问。
“那个大叔，他叫崔武镇，原来是个毒枭对吧。我曾经是个警察，抓过他，所以才跟他坐对面，对不对？”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继续抓他么？” 我追问道。
“我已经不是警察了……既然他救我一命，还为此受了伤，那我放他一马好了。” 看来他只想起来很少的东西。
“你还想起来别的么？” 我不甘心，追问道。
“你好像对我很了解。你还知道什么？” 他反问我。
“如果我告诉你，你愿意相信我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想起了这句话。
“我愿意。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会骗我。” 他看着我，又像一个傻小子一样不假思索地回答。
“可是……我之前……刚刚就骗你了。我说陪我看雪的人死了，那个人……就是你……”
“你的警棍上刻着‘全’字，是我么？” 听到我的话，他低下了头问道。
我喝下那药，挣扎着站起，然后把匕首、警棍戴在身上，转身向后门走去。
“我要走了，你好自为之吧。对了，那玩意儿一次半支就够了，多了你会上瘾的。你得学会……”
“战胜那疼痛是吧。因为那疼痛会跟我一辈子。你怎么跟那大叔一个口气？” 他接过我的话，然后问我。
“我是跟他长大的。”
“可是你还没告诉我……” 他又犯起傻来。
“你自己去追寻吧……只有自己追寻到的才不会忘记。” 说完，我打开门，打算离开。
我转回头，却发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我，枪口下面还有一个激光瞄准器，心脏位置多了两个刺眼的红点。
枪口逐渐逼近，我下意识地举起手，往后退。一个蒙面人走出阴影出现在视线里，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他们手中的是清一色苏制武器，第三个人单手持枪，很显然另一只手臂行动不便。看身型，就是昨天那三个人。我下意识地把手探向腰间，想抽出匕首反抗。
“想活命就别乱动。” 第一个蒙面人冷冷地说到，操着一口生硬的北方话，然后把枪口上移，对准了我的额头。第二个人则把手伸到我的腰间，拿走了匕首。
“你们要干什么？” 全弼道断喝一声，一只手向腰间探去。
“别犯傻，不然你会害死她的。” 第二个蒙面人说道，然后把枪口转向他的头。
全弼道也举起了双手。紧接着一块黑布蒙住了我的头，然后是脖子上的一阵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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