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踏入我们的战争时
我看见的
只有残垣碎片
而我却只能在燃烧的烈火中
躅躅独行
请不要轻言永别
请不要合上眼帘
请聆听我在暗中的细语
我会打破一切阻挡的屏障
心跳如雷
势如破竹
我将点燃身躯
为黎明带来第一抹光芒
请让我
为你指引前进的方向
而今夜
我将
永不
消逝
(一)
——连长同志!叶别申科·伊万诺维奇向您报到!
满脸血污的乌里扬放下电话机,神情复杂地向面前这位身穿少尉军大衣的年轻人还了个军礼。
——欢迎你叶别申科同志!
乌里扬本想伸出双手与他重重的握下手,可注意到自己左手缠着绷带,忙尴尬地抽了回去
——这是我的调令。
叶别申科从上衣口袋掏出工整地叠了两折的调令
壁炉里,偶尔劈啪作响的木头把火烧的很旺,餐桌上的花瓶和餐具茶具都被堆放到了角落,一张画满标线的布防图代替了它们原有的位置。
——会开吗?
看到调令最后落款是马林诺夫斯基坦克兵学院的校徽印章,乌里扬指了指窗外盖着绿帆布的坦克。
——车长在白天的战斗中牺牲了,一发高爆弹击中了观察口....
就在刚才,师部的电话里乌里扬接到的最后一道命令只有四个字:死战到底。
‘多么棒的小伙子们啊!’乌里扬在心中哽咽着。奥列格、阿历克塞、瓦列里、谢尔盖......就在早晨,战壕里的乌里扬还能从萦绕薄雾的白桦林里听到他们欢快的歌声,可现在,他除了看到自己断了两根手指的左手外,便再也找不到一丝陌生的痕迹,而这个叫叶别申科的年轻面孔让他心中那块最脆弱的神经又一次狠狠地抽搐起来。
——轻车熟路了,我的车长专业考试和操作驾驶全部都是优等
仍然站得笔直的叶别申科扭头瞥了眼帆布下面没有盖住的那一根长长的炮管
——这是..85火炮....是T34-85!
叶别申科突然眼睛一亮,灼热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窗外那个只能看到轮廓的‘大家伙’
——好小子!
心情略微平缓的乌里扬用力拍了下叶别申科的肩膀。
——叶别申科同志!现在,我任命你为这辆坦克的指挥员!
(二)
——出来,都出来!
乌里扬连长用扳手使劲儿地敲着炮塔的侧装甲
——连长同志!
前置驾驶舱的舱盖打开后,从里边钻出来一个精瘦的‘络腮胡’
——捷可夫·瓦连金,你哥哥呐?让他们都出来,认识一下你们新来的车长。
叶别申科把肩膀上的马粪包蜕下后很随意的往地上一扔,自顾自地围着坦克参观了起来
——哦!哦!好的,安德烈和尤里安正在规整弹药,我这就去叫他们!
看到摸摸这敲敲那的叶别申科,捷可夫扬了扬眉毛嘟哝着钻回了坦克
——你好少尉同志,我是尤里安·斯捷潘·维利斯托夫,装填手兼通讯员!
欧罗巴人种的特征在这个叫尤里安的身上一显无遗,高突的鼻梁和微卷的淡黄色短发带给了叶别申科一丝莫名的好感
——你好尤里安同志
跳下坦克的尤里安不停地用那块沾满机油的抹布擦着手,可总也擦不干净,看到叶别申科毫不在意地握住了他的手,尤里安咧了咧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寒暄熟络的话待会再说!
背着手的乌里扬微微昂了下头,冲着面前的四个小伙子说道
——我们和敌人已经战斗五天五夜了....
听到连长讲话,叶别申科、尤里安和从驾驶舱钻出来的瓦连金兄弟很自觉地站成了一排
嗵——
嗵——
白桦林的远方,两发闪着镁光的照明弹撕裂了宁静的夜空
——看来‘弗里茨’已经被我们的热情款待吓破了胆!
乌里扬学着德国贵族的模样掖了掖腰间那把缴获的鲁格P08,顿时引来了对面四人的一阵哄笑
——小伙子们!
乌里扬轻蔑地望了眼发出照明弹的方向继续说道
——德国人的一个装甲营正打算在我们这里打开突破口,从侧翼对集团军进行分割包围,战士们!光荣的时刻就要来临了!让融合着鲜血与汗水的炮弹粉碎所有企图践踏我们家乡的侵略者!
乌里扬的目光在安德烈和瓦连金兄弟三人的脸上稍作停留后,又看向了叶别申科
——前两天的破袭加上沼泽和陌生地形让弗里茨们不敢在晚上进攻,今晚睡个好觉,明天就看你的了!
乌里扬深邃的双眼不断地打量着面前的四个人,仿佛要拼命地记住眼前的每一张面孔,直到他回过神来,又重重地拍了拍叶别申科的肩膀。
……
……
——嘿!少尉!你都有什么能耐?
看着爬出壕坑越走越远的连长,安德烈缓缓的转过身,和叶别申科面对面地站定,挑衅的目光下,两人的鼻尖随时都可能碰到一起
——是啊是啊!你感觉自己能撑几天?
那个精瘦的络腮胡,弟弟捷可夫也随声附和道
——噗...!哈哈哈!
看了眼满脸尴尬和无奈的尤里安,叶别申科大笑着推开了贴在脸前的安德烈,朝自己的背包走去
——从现在开始,我要你每隔一个小时进行一次发动机预热,我刚才摸了下后引擎盖,是凉的!
叶别申科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捷可夫后又望向尤里安
——随车弹药都有什么?
发现叶别申科在盯着自己,尤里安飞快地回答道
——穿甲弹七颗,高爆弹五颗,机枪子弹三百发
——很好,尤里安同志!高爆弹都要做好延迟引信。
叶别申科弯下腰提起地上的背包后,把右手放在了腰间的手枪套上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这辆坦克的指挥员,你们都必须要服从我的命令,哪怕是去死,也得先经过我的同意!
——你.....你!
安德烈瞪大眼睛看着一脸凶狠模样和满嘴独裁口气的叶别申科,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至于说我有什么能耐....
快憋不住笑的叶别申科故作神秘的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长条玻璃瓶子在安德烈三人面前晃了晃
——哦..!伏特加!
——哇哦!赞美你!你这个被上帝吻过的杂种!
——上尉同志!以后我就听你的啦!
安德烈,捷可夫和尤里安三人的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叶别申科手里的酒瓶,上一刻还复杂多变的表情瞬间变成了贪婪和谄媚。
——嘿!少尉同志,我以为你刚才要拔枪呐!
——你被弗里茨的炮弹炸傻了吧?我有那么蠢吗?
——哈哈哈!伊万小子!我已经开始喜欢你了!
——怎么只有大半瓶啦!
——哦....刚才在路上连长先‘尝’了两口
——天呐!这真是太浪费了!
——捷可夫你小声点!连长的耳朵可灵光着呢!
——嘿!尤里安!接着!
——车长同志...这太浪费了,多么干净的一条毛巾
——没关系!我打算把这群弗里茨全部消灭掉再刮胡子
——哈!那我可就收下啦!
——噢...!这是口风琴?
——你喜欢这个?那送给你好了!
(三)
蜿蜒且泥泞的林道旁,一只觅食的马鹿被坦克发动机噪音和军犬的狂吠吓得飞快逃走,一支由一辆虎式坦克和两辆黑豹坦克,外加四五十名步兵组成的装甲部队正向着乌里扬连队的防区推进着
在林道一百米外,叶别申科的坦克就停在一堆用断树枝搭起的伪装网后边
——再近点....再走近点....!
炮塔观察口上,露出了半个脑袋的叶别申科用望远镜监视着队伍的最前端……那辆炮塔上盖着万字旗的虎式坦克
——好家伙!足足有一个连!
捷可夫轻轻地把舱盖推开一条缝
——该死的纳粹!尤里安!高爆弹!
尤里安从弹药架上抱出一颗炮弹熟练地推进炮膛
——彼得洛维奇....尼科诺夫....尤利安诺夫娜....弗拉基米罗维奇....罗斯季斯拉夫......
——喂!尤里安!你在嘟哝什么呐?
叶别申科边调整瞄准具刻度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向尤里安问道
——被杀死的亲人朋友和战友们的名字....
有些失神的尤里安抬头望了眼叶别申科,发现他并没有看自己,便继续低头忙碌
——嗨...!他这是老毛病了,只要一开始打仗他就会这样没完没了....
一旁整理机枪弹鼓的安德烈连忙插嘴道
——嘿!尤里安·斯捷潘·维利斯托夫同志!
叶别申科仍然眯着一只眼盯着瞄准具
——......嗯?
尤里安很意外地再次抬起头
——如果我牺牲了,也请记住我的名字!
叶别申科睁开眯着的左眼,冲着尤里安坚定地一笑,随即狠狠踩下了炮扳机
咚——!!
炮弹带着尖厉的呼啸飞向叶别申科早已预瞄好的虎式坦克
——尤里安!穿甲弹!
炮弹的命中部位位于车身的右侧后方,飞溅起的履带适应轮碎块和爆炸后车身还在燃烧着的明火瞬间成为了整个战场的中心。
而同时,观察弹着点的叶别申科举着望远镜看着两百米外嘈杂的人群和受惊的牲畜车队,开始和对面调转炮塔的敌人争分夺秒
——装填完毕!
尤里安的动作始终有条不紊,左手紧握弹首,右手环抱弹身,半转身,把炮弹推进炮膛,扣上炮闩,从头到尾,一气呵成。
咚——!!
手指粗细的撞针顶向炮弹的底火后发出了一声极短的闷响,钻出炮管的弹头带着一条炫目的光斑瞬间飞向了那辆还在着火的虎式坦克
——倒车!倒车!倒车!
叶别申科兴奋地缩回身子冲着捷可夫嚷嚷起来
再次被击中的虎式坦克开始冒起浓浓黑烟,第二发的弹着点落在了右车身靠后的位置,从还在着火的后车身来看,易燃的汽油机被这发穿甲弹加快了报废的速度
——嘿!狗娘养的弗里茨!你们的锅炉钢就这点样子吗!哼?!
机枪位的安德烈通过炮盾观察口看着那辆冒着浓烟的虎式用几乎接近吼叫的腔调欢呼着
林道上看似混乱的德军部队其实并没有像叶别申科他们想像的那样溃不成军,而正相反,在他们遭受第二发炮击的同时,队伍后方的‘黑豹’也发现了他们
——捷可夫!你没有吃饭吗!快退到斜坡下边....
铛——!!
刚刚退出射击位的‘大家伙’还是没有逃出黑豹坦克的追捕,一发8.8穿甲弹非常精准地击中炮盾后又沿着炮塔连接处划出道深深的弹痕,而车内,沉闷的金属撞击声让车内的四人猝不及防,嗡嗡响的脑壳让叶别申科他们眼冒金星
——那两辆黑豹调头了!快快!去下一个伏击点!
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叶别申科趁着马上要退下去的下一秒在望远镜里发现了两辆由步兵搭配的‘黑豹’分队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追来....
(四)
我知道的
我们还会相见
远处的丁香花和醋栗在轻轻的摇曳
蓝色的新月藏在城市的后边
是教堂的钟声还是遥远的回音
轻唤我名吧
静静的故乡
叮-叮-叮
从炮塔观察口里露出半截身子的叶别申科用手中的大扳手很有节奏地连敲了三下,这辆被树枝盖满的大家伙便很听话地停了下来。
就在刚刚,叶别申科给所有人都定好了暗语,比如对捷可夫说的,敲两下扳手是前进和倒车停车,三下便是倒车和前进停车。还有告诉尤里安的,高爆弹需要调整一秒延迟引信,就说‘一秒’,需要延迟两秒的就说‘两秒’,至于安德烈的,就更简单了,如果需要机枪掩护,只需要大喊他的名字。
——嘿!怎么停下了?
捷可夫习惯性地去推驾驶舱的舱盖,可突然想起舱盖上被叶别申科装了片备用履带后,便扭头冲着只能看到一只脚的‘伊万小子’喊道
——太安静了..... 安德烈!把炮队镜递给我。
叶别申科看了看周围开阔的沼泽地和前方还有段距离的树林,心中隐隐泛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接着!伊万小子!
正在和尤里安清理弹壳的安德烈头也不抬地把装着炮队镜的铁盒子推给了叶别申科
——嘿!伊万小子!打完仗以后你想做什么?
捷可夫趁着停车的这个节骨眼,赶忙点了根烟
——不知道呐!我想我会先回雅库茨克,我都快有三年没见过我的妈妈了,你呢捷可夫....
低头摆弄炮队镜的叶别申科正打算继续和捷可夫聊刚才的话题,一道带着破空的鸣叫越来越响,只够微微愣神儿的叶别申科才刚抬起头,下一刻,离车身只有两三米距离的两棵杨树便被那股带着尖锐气流的鸣叫拦腰折断,飞溅的木屑和惊飞的鸟群瞬间打破了林间的宁静
——炮击!!!
被木屑砸得呲牙咧嘴的叶别申科没来及多想,扭头看了眼车旁两棵断树的炮线便低头吼道
——捷可夫!!车身右转三十度!冲进前边的树林!
——别催!别催!
捷可夫呲牙咧嘴地开始拉动传动杆
——这群该死的弗里茨!难怪后边的追兵一直在放冷枪,原来他们也在给我们下圈套!
想到丢在外边的炮队镜,叶别申科不禁懊恼地捶了下炮塔内壁
——尤里安!.....
‘高爆弹’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森林深处再次传来尖厉的鸣叫,但很显然,幸运之神并没有再次眷顾他们
铛——嗤嗤嗤——
坦克炮塔连接处被破空而至的炮弹当中击中,首上的正面装甲和高速旋转的弹头产生了简单且剧烈的物理反应,45毫米的钢板被钻出了一个非常规整的圆洞,许多带着极高温度的铁渣和弹片从圆洞溅入车舱
——混蛋!我可逮到你了!
冲进树林后,叶别申科在悉索的树木缝隙中看到了那辆排气筒喷着白色尾气的黑豹坦克
——尤里安!穿甲弹!...... 尤里安?...... 尤里安!!
车舱里,除了柴油机往复运动的巨大噪声外并没有人回答他,发现不对劲的叶别申科猛的低下头看向尤里安的操作位,而下一秒,叶别申科的心便被狠狠揪了一下,没有应声的尤里安正直挺挺地靠坐在弹药架前,胸前一片深红色的血印透湿了厚厚的军大衣,而嘴里不知在嘟哝着什么的尤里安嘴角仍淌着血沫
——妈的!!妈的!!
安德烈慌乱地拆着急救包,可因为用力过猛,袋子里的绷带和药水撒得到处都是
——安德烈!!穿甲弹!!!
两眼憋得血红的叶别申科用接近哭腔的嗓音冲还在弯腰拾东西的安德烈叫喊道
——撑一下伙计.....
嘴唇不停在微颤的安德烈绝望地看了眼叶别申科后,用力撕开了尤里安胸口的大衣把药棉和绷带按在了他的胸口
——他们追上来了!!
捷可夫用力地拉了下右传动杆,努力让车身转弯时保持平稳,以供叶别申科能够随时开炮,可也就是在他转向的一瞬,一发长装填高爆弹准确命中了‘大家伙’的左裙甲,不过幸好的是,上边绑着垫履带用的杨树树干和伪装用的报废轮胎帮他们抵消了大多爆炸冲击力
——伊万小子!!
把穿甲弹推进炮膛后,两眼冒火的安德烈冲着叶别申科尖声嘶吼道
——停车!
叶别申科长吁了口气,用非常冷静的口气喊道
时速24迈的大家伙瞬间在一处洼地停下,左前方的土坡正正好好挡住了和他们齐头并进的黑豹坦克的炮线,而仰角抬至最高的炮管在停车的同时也预瞄完毕,现在,只等‘野兽’入笼了...
然而
狡猾的黑豹坦克似乎发现了异常,在丢失了目标的下一刻便开始放慢速度,可就算是这样,也难免会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慢了半拍
咚——
85口径的炮口再次喷出火焰,炮弹在击中黑豹坦克的一瞬间,它的整个车身都微微地摇晃了数下,虽然是自下而上进行射击,但带着惯性刹车的黑豹没有完全进入叶别申科的射击范围,而他的这一炮,也只击中了黑豹右前的动力轴,不过从击穿的钢板和断掉的履带上来看,这辆黑豹,被打瘫了
——倒车!高爆...
咚——!!
被打断‘腿’的黑豹并没有束手待毙,排气管再次从土坡后方喷出浓浓的白烟,它的左履带开始飞快地摩擦着泥泞的草地,而被打断的右履带在后传动轮拉过最后一片履带后,硬是把车身向前推出了五六米,而也就是这短短的五六米帮它抓住了正在倒车的‘大家伙’
——捷可夫....
伸手去摸弹药架的安德烈被突然而至的爆炸声吓得一缩脖子,可等他慢慢定下神,扭身准备装填的时候,他看到驾驶位的弟弟只剩下了半个身子
——你们这群狗娘养的....狗娘养的!!
大声哭喊并没有在安德烈身上发生,在他呆愣了几秒后,身体就又动了起来,只见他笨手笨脚地把怀中的高爆弹推进炮膛、拉好炮闩,又从武器架上取出了两颗手榴弹....
——你干什么去!!
从开炮到中弹似乎只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可叶别申科在连续受到的弹震影响后,却让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好像凝固了一样,他努力晃着头,试着把眼前的重影再次聚焦,但在他听到炮闩的叩击声和炮塔后门的开门声后,下意识的叶别申科伸手抓住了那个模糊的身影
——开炮!!
被抓住衣领的安德烈身体一僵,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后,决绝地挣开了叶别申科
——好啊!来吧!都来啊!!
叶别申科重新趴回瞄准具上,熟练地转动起手轮,炮管在齿轮快速的带动下完成了最后的微调,瞄准镜内,一个呈A字形状的准星停在了露出大半个车身的‘黑豹’身上
咚——!!
‘大家伙’发出了最后的咆哮,高穿深的85炮弹在近距离的射击下给‘黑豹’带来了致命的一击,也就是在高爆弹命中的下一瞬间,黑豹坦克的内部开始由内向外冒起白烟,而炮塔和炮管像是失去了生命一样缓缓垂了下来
——尤里安!你再坚持.....
叶别申科艰难地向车舱里挪动着,可看到双眼已经失去光彩的尤里安,本想继续说出的话被噎在了喉咙里。
车舱狭小的空间让叶别申科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他俯下身子,伸手帮尤里安合上了双眼,随即又转身望向驾驶位上的捷可夫,焦黑的尸体还在冒着白烟,不知所措的叶别申科只感觉胃部一阵的痉挛....
哒——哒哒——
——安德烈...!
连着三发的手枪点射惊醒了还在干呕的叶别申科,想到安德烈还在外边,叶别申科飞快地钻出了车舱
………
………
………
——呸!
坐在白桦树下的安德烈漱了漱仍不断向口中翻上来的血水,冲着眼前那个拿枪正对着他的德国军官啐了过去
——弗里茨杂种....我会....在...地狱...等着你们!
腹部连中两枪的安德烈仍试着去摸离自己只有不到一米距离的手榴弹
哒——
一发子弹钻入了安德烈的太阳穴,黑红的血浆泊泊泊地从弹孔中流了出来
——啊!!!!
再也抑制不住愤怒和痛苦的叶别申科掏出手枪冲着那个德国军官疯狂地扣动着扳机
哒哒哒哒——
哒哒哒——
腰部和大腿中弹的德国军官被打得踉跄跪地,而求生的本能又让他拼命地扭过了身,在伤口由灼热变为苦痛的刺激下,他慌忙地朝炮塔上露出半个身子的叶别申科连开了数枪
啪—啪—啪—
叶别申科仍然在不停地扣动着打光子弹的手枪,而左肩和眉骨中弹的疼痛也开始慢慢蹂躏起他神经末梢的感知觉
——下地狱去吧!混蛋!
被血染满半张脸的叶别申科嘟哝着瘫坐回了车长炮位
........
不知过了过久,回归平静的白桦林再次传来了鸟儿的鸣叫,这一片似乎早已融入大自然的战场也渐渐散去了硝烟,疲惫的叶别申科刚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天旋地转的晕眩感让他又合上了眼皮
就这样吧!
他心想。
慢慢失去意识的叶别申科枕靠在没有温度的炮塔内壁,任由如思绪飘向远方......
(五)
——你醒啦?!噢....谢天谢地!
叶别申科缓缓地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内,一个带着护士帽的姑娘正在在为他在做伤部检查,叶别申科试着想做起来,可肩膀传来的疼痛让他两眼发黑
——老实躺着!你这样会把伤口崩开的!你知道吗?你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那个悦耳的声音再次钻入叶别申科的耳中
——我在哪.......
叶别申科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询问着
——什么....?什么....?我听不到...继续睡吧,你现在需要休息.....
叶别申科感觉左脸颊传来一股撩人的温热,本打算继续分泌肾上腺素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下来,卸下防备的神经也开始释放出安全的信号,而无尽的困意也再次席卷全身
——我...在哪.....
拿上你的大衣吧,我们要回家了
战争终于走到了尽头
和你出入在战火硝烟里,我亲爱的同志
看啊
惊飞的椋鸟又回到了这里
快醒醒,快醒醒啊,我亲爱的兄弟
拿上你的大衣吧,我们要回家了
你让我如何对你的亲人讲述
我应该如何实现对你的诺言
春天又一次来到了这白雪皑皑的土地
拿上大衣吧
我们要回家了
熟悉的街道上,偶有匆忙走过的路人
走在光滑整洁的石路上,叶别申科贪婪地呼吸着远处飘来的面包香味
——你好长官!
一个满头金发的小男孩挡住了他的去路,看着他用左手敬出了一个歪七八扭的军礼,叶别申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好!年轻的战士!
叶别申科摸了摸他浓密的头发继续朝前走去
——是....小伊万吗?
本想接着套近乎的小男孩被身后的老妪一把拉住,可看到穿军装的叶别申科,她似乎认出了他
——噢!是卡列琳娜大婶,您好啊!
被叫住的叶别申科微微一愣,扭头仔细端详后,便眉开眼笑地和那老妪攀谈起来
——又变壮实了!真好...!
老妪不停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微笑的眼中露着慈祥与留恋
——奥库扎瓦大哥呢?他回来了吗?
被看得有些脸红的叶别申科看了眼面前的那个小男孩儿突然想起了他那个儿时的玩伴
老妪听到奥库扎瓦这个名字后,嘴唇轻轻地颤动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拉着小男孩扭身便走,而在她扭身走开的那一刻,叶别申科清清楚楚地看到一滴眼泪落在了小男孩的肩膀上
——对....对不起
叶别申科似乎想到了什么,可在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老妪和小男孩儿却已经走远了
叶别申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下心情,他可不想让妈妈看到自己的这副苦瓜脸
又走过了两个拐角
叶别申科站到了一个阁楼的门前
——妈妈!我回来啦!
叶别申科此时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满身泥巴但却一脸骄傲的小男孩
也就在他喊出妈妈的下一刻,他身边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十几个满怀欣喜的‘妈妈’都探出头四下张望着,可在她们看到叶别申科后,又都心碎地、目光黯淡地关上了窗户....
——伊万!我的小伊万回来啦!
——是的妈妈!我可想你啦!
——我也想你!我天天都在盼着你回来呐!
——妈妈你看!这是我的军功章!噢!还有这个....
——真好真好!能回来就好!
——您知道吗妈妈,我开着咱们的坦克消灭了好多弗里茨呢!
——噢!这个口琴,这是一位战友同志送给我的,他吹的可棒啦!他也教了我一些,回头我吹给您听!
………
……
…
(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