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年前,我在甘肃玉门上技校。那时候上学不光不缴学费,学校还发钱。每月十五块钱生活费,学校都按月定时发放。学校还说要发零花钱,用以购买日常生活用品。不知為什么后来没发,可也没难住我们。家里条件好的寄点钱,家里穷的就只好从牙缝里往外抠了。少荤多素是方法之一,日子长了也能省个三块五块的,然后到食堂管理员那里把莱票兑换成现金,穷学生也就有了钱。我那时还没学会抽烟喝酒,零用钱主要用于购买日常用品和邮票,再有结余就是想照一张像片寄给父母。
那年春天的一个星期天,我独身一人去照像館照像。在返回学校的路上,我看到一群人在看贴在墙上的一张海报。出于好奇,我也不由自主地凑上去看。这才知道海报是北坪新华书店贴出来的。说他们店新到一批“毛泽东著作选读”甲种本,因数量有限,购书时须出示工作证、学生证、或单位证明。这真是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衣兜里的钱包和学生证,便兴冲冲地向北坪书店走去。
那时,全国的文化大革命还没开始。可学英模、学焦裕祿和学习毛主席著作却己蔚然成风。有一首歌叫《毛主席语录发给咱》,就是那时侯唱的。可在那轰轰烈烈的形势下,仅有一本“毛主席语录”是远远不够的。人们渴望的是原著,而这样的机会就在眼前……我越想越高兴,便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大步流星地向书店走去……
新华书店的门口早已排起了长队,秩序也不是很好。排在我前面的至少有二十个人。还不包括两边那些三三俩俩试图加塞的人。我跺着脚,搓着手,一点一点的向前挪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大约我前面还有五六个人的时侯,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虽然什么也没摸到,可我却吓出了一身冷汗。因為学生证沒了,钱包也没了,而且连取相片的票据也没有了。我前后左右地转了一圈,看有没有掉在地下。又摸了摸全身的口袋,还是什么也沒找到。后面的人催我往前走,可我既无证又无钱,既便到了柜台又有什么意义?我只能不情愿地坐失良机,兩手空空地出了店门。
我脑子一片空白,茫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虽然我从小丟三落四,可真要说丟钱,这还是第一次。我先是沿原路去照相館,希望能在马路的某一个角落,能找回我丟的东西。可都到了照相館门口,都没有任何发现。我怀着绝望的心情,心灰意冷地往学校赶。回到学校以后,食堂已经关门。我当时也无心吃饭,而且就是想吃也吃不成。因為我丟的钱包里不光是现金,还有上周一刚发的十几块钱的食堂菜票。现金丟了可以不花,学生证丟了可以补办,可沒有食堂菜票,不要说今后,就是今晚也吃不上饭啊!
我刚到玉门,人地生疏,只认识班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同学,而且还没有来往。就算人家借給你莱票,我拿什么还?越想越没办法,便拉开被子睡觉。可怎么睡得着?我翻来覆去地想,这钱包和学生证到底是走路走丟的,还是排队时被偷的?虽然是个谜,可对我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该怎么办?把事情告诉别人,信不信姑且不说,就是别人相信又能怎么样?就算有人帮,又能帮多少?可不说丟钱,今后怎么吃饭?
做為一个学生,一两顿饭不吃,不大容易被人发现。可第二天我没去上课,却被老师发现了。老师和同学都以為我生病,还从食堂给我端来病号饭。特别是班主任老师,不光亲手給我倒水,还用手摸我的额头……老师的这个动作,让我想到了千里之外的母亲。不知为什么,我当时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突然见到亲人,竞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老师拿出自己的手绢,边给我擦泪边安慰我:“你们刚来,还不适应这里的气侯,等会儿咱去医院检查,看是不是……”
我打断老师的话,“老师,我没病,也不用去医院。”“那你……”老师不解,愕然地睁大了眼睛。我不再哭泣。并鼓起勇气把自己昨天如何去照相舘,如何去书店,以及如何丟了钱包,食堂菜票和学生证等物件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老师。
老师听完我的叙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用手抚摸我的头发,“你真是个傻小子,没钱吃饭就睡觉?你能睡几天?”边说边从衣兜里拿出两张莱票,“先去吃饭吧!”老师说。
天上虽然不会掉馅饼,可天无绝人之路,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第二天下午开班会,老师讲了我的事,并提醒全班同学管好自己的钱物。又说,一道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们提倡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现在我们班一个同学没饭吃,同学们说怎么办?沉默了半天,突然有一个胆大的学生说,“一人省一口,十人省一斗……”老师脸上笑开了花并率先鼓掌,紧接着,全班的掌声又从教师的门窗缝里飞了出去。全班三十多名同学,终于用“一人省一口”的方法,解决了我一个月的无米之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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