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抄分享】
文/刘庆邦(一级作家,北京市政协委员)
第一,我认为细节是从记忆中来的。因为我自己认为写小说是一种回忆的状态,要调动我们的记忆。我们有了一定的经历,一定的阅历,有了很多的记忆,然后我们才会有可回忆的。应该说,记忆力对一个作家来说至关重要,如果我们没有记忆力,没有什么可回忆的,小说就不能进行。我们作家很大的责任,或者说很大的一个功能,就是通过作品为我们的民族保留记忆。一个人如果丧失了记忆力,这个人就是一个无用的人,或者说就是一个傻瓜。我们的民族如果也丧失了记忆力的话,那是非常可怕的,可能重蹈灾难的覆辙。
我们一旦写起小说,好像找到了一个抓手,记忆源源而来,细节也源源而来,都调动起来了,都成了活的东西。所以我主张作家要多走多看,丰富自己的经历和阅历,这样我们的记忆力才能有库存,才有可挖掘的东西。我不主张还没有什么经历呢,甚至说还没有什么可回忆的东西呢,就开始写作。你没有可回忆的东西,写作至少是不丰富的、不厚重的。
第二,我认为细节是从观察中来。其实我们在以前的观察,好多是无意识的观察,或者说是不自觉的观察,一旦我们想写作就变成了有意识的观察、自觉的观察。观察要求我们始终要保持一个好奇心,或者说要保持一个童心。你对什么事情都要有兴趣,别人不感兴趣的,你要感兴趣,别人不愿意看的,你要把你的好奇心、童心调动起来看一看。
我有好多的素材、好多的故事都是看来的。有的时候并不用问,不用采访,是用心来观察。我常说我们看东西不是用眼睛来看,是用心来看,要有心目,要有内视的能力,不但看自己,还要用心目来看世界,来看周围的东西。好多周围的东西都是通过我们的看来观察出来的。比如有一年,我到一个煤矿住了一个星期,回来写了四五个短篇,还写了一个中篇,就看了那么几天,看了以后,它主要是激发我的想象力,激活我的生活库存,然后把很多过去的生活都调动起来,然后来进行写作。
第三,我认为细节是听来的。有时候你偶尔听一耳朵,听到一个细节,这个细节激发了你,就可以变成一部小说。我听来的小说可以举出很多。这个听要求你首先要是一个有心的人,你的心是有准备的心,你的耳朵是有准备的耳朵。这样,你听了以后,脑袋才会记住,才会把它变成小说。如果你的心不是有准备的心,你听了,只能是这个耳朵听,那个耳朵出,听了跟不听是一样的。所以听之前一定要有小说意识、细节意识,听来的话才是有用的,有效的。如果不是这样,你听得再多,是无效的。
把这个情节说过去就完了,能自圆其说就行了。我的体会是绝不能绕过去,绝不能偷懒。在觉得没写充分的时候,一定要坚持,调动自己的全部想象,全部的感官来参与自己的想象。这时候你的灵感会爆发,灵感的火花会闪现,你的脑子像打开了一扇窗户。有时候自己为自己叫好,这就是劳动的成果,艰苦劳动后的灵感闪现的一种成果。
怎么样才能把细节写细呢?重要的一点就是把细节心灵化,赋予细节心灵化的过程。世界上什么最细?先是海明威说什么最广阔,他拿天、地、海洋这几个来相比,最后说人心最广阔。我现在来说什么最细,我认为不是毫米,不是微米,也不是纳米,人心最细,比纳米还要细。所以,我们要把细节写充分,就必须把它心灵化。我比较喜欢王安忆的小说,她把一个细节能写好几页,她这个过程就是一个心灵化的过程,在心灵化的过程当中找到我们自己的内心,找到我们自己的真心,也就是一定要找到自己,和自己的心结合起来。写小说的过程就是寻找自己的过程,寻找自己心灵的过程。也可以说你抓住了自己的心,就抓住了这个世界。
细节除了心灵化,还要有现场感。我们在写细节的时候,容易回顾、容易交代,这些你不容易写细,你给它一种现场感,就是现在进行时,容易写细。我最初写小说的时候,有编辑跟我说,写小说其实没有什么,就是简单交代情节,大量丰富细节,重点刻画人物,就这么三句话。
我们在写小说的时候,不仅是脑子在起作用,其实是我们所有的感官全部参与创作,包括视觉、味觉、触觉。比如我们写到下雨的时候,会闻到湿润的气氛,耳边像听到雨沙沙的声音,皮肤会感到一种凉意,全部的感官调动起来,才能写细,才能把你的感觉传达给读者,才能感染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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