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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功课不繁重,但是心忙。城市,校园,学科,师生,社会,种种都新鲜。新鲜人忙着熟悉校园,去触摸城市,拜会老师,结识同学,从头学习专业知识,他们面前展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面对这个新世界,新大学生就像刚刚落地的婴儿,眼睛,手脚,大脑,灵魂,甚至胃口,都觉得不够用了。有那么多各种各样的人,那么多新事物,也有那么多新感受,一下涨满了他们的心胸,刺激的他们头晕目眩。
他们相隔3000公里。即使远隔天涯,忙碌不停,阿玉和阿明每周都要互相写封信,谈学校,谈学习,谈城市,谈生活,谈思念,他们有说不尽的新感受新话题急于分享。
阿玉慢慢地发现,在京都这座城市,在北华这所顶尖学府,有一类人,他们拥有高层级的知识,宏大的视野,优越的社会背景,卓越的心态格局,俯视着芸芸众生。他们是精英阶层。他们不一定拥有巨额财富或炙手可热的权势,却似乎能够沉着地操控整个世界。
北华学生也以此为最高理想,努力地成为这个群体一员。这个青涩的第二梯队,思想深度和广度,对社会动态的敏感和关注度,目标专注力,让阿玉惊叹不已。这群体还有一种能力,源源不断地生产新思想新概念,发出惊世骇俗的论调,即使这仅是入门尝试而已,阿玉觉得自己快要追不上了。他们的视野更广阔,思想比她更成熟,更深刻,更勇于超前。阿玉受到巨大的震撼。
提升自己,融入进去,阿玉对自己说。发现了阶层的秘密之后,阿玉给自己确定了新的航向目标。她加入了校学生会,参加西方哲学思辩会,投身于社会实践营,一本接一本地读书,越来越痴迷于深度思考。她要完成数不清的作业和论文。放寒假了,她也没有回家,而是跟随社会实践营去了西部,徒步走访沟沟峁峁上的原住民,调查导致他们贫困的社会原因。
阿明沉醉在南半球史前文明和南亚古代文明中。他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他所在的内地城市的氛围对他的目标更适合。但是和阿玉走在社会最前端的思想方向相比,已经显现了白垩纪恐龙世界和二十一世纪量子学说之间的巨大落差。
当然,每周新鲜话题和青年男女之间的痴情眷恋,无疑能够有效地避免思想的分歧。但是,对于未来,他们渐渐不能把握,将会是怎样的走向。
大二年级,阿玉决定考研。社团活动,社会实践,大量阅读,考研功课,占据了她的全部时间,她几乎没有额外时间去考虑其他事情了。
周末,阿玉从图书馆抱了十几本书回到宿舍,宿舍里没人。阿玉整理书柜,发现书信已经占满了抽屉。她开始翻检书信,各种社团邀请,杂志编辑回复,校报约文,几份大洋彼岸的同学来信。
阿明的信皱巴巴地窝在下面,看日期是三个月前写的。她拍拍脑袋,以为记忆出了问题,细细想了想,自己也好久没有给阿明写信了。
什么时候不再相互写信了呢,她真的记不清了。
她坐下来,想给阿明写一封信,说说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她的新发现,她的思想变化,她的内心感受,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她翻开阿明的信,看看阿明说了什么,信件只有一张从什么笔记本上撕下的一角,寥寥几个字: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保重自己。
阿玉预感到阿明出了什么问题。
父亲也写来了一封信。信封正面是熟悉的正楷毛笔字,一丝不苟。
父亲概略地说了阿明父亲的突然死亡和阿明的离奇失踪。父亲写道,阿明的父亲,基本判断是饮酒过量导致的意外死亡,不存在其他嫌疑。阿明失踪,据初步掌握的消息,不是出事,是去了国外。
事情已经过去三个月了。父亲的信件行文平淡克制,不流露出丝毫异样感情。最后叮嘱阿玉,以学业为重,不要感情用事。他已经安排工作组调查阿明父亲公司发生的问题。
阿玉愣住了。她不能想象这些残酷的变故发生在阿明身上。
她也迷惑,阿明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肯给她说明行踪?
阿玉说不下去了,垂着头,泣不成声。
他们青梅竹马,彼此信任,爱情经得起考验的,阿明不会舍弃他们的恋情。不过,家里遇遭不幸,应该向女友说明白,也不应该不辞而别。难道他遇到了紧急风险?
你怎么知道阿明来了古腊呢?我问道。
阿玉擦擦眼睛,拢下头发,轻轻叹了口气。
阿玉知道阿明父亲去世和阿明失踪的消息后,一度执意退学寻找阿明。阿玉父母极力劝说阿玉,说警方已经有了一些可靠的消息,阿明还活着,阿明跟走的一定是熟人,当时也有些风声对他不利。至于阿明父亲公司的重组是否存在违规,需要工作组出具了调查报告才能作出判断。
阿玉心思很乱。阿明如果还在国内,她一定奋不顾身倾力相助,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
但是,阿明父亲去世了,阿明又下落不明,她是局外人,没有一个理由来出面调查这种复杂问题。何况,她只是一个学业未成的弱女子。
阿明不信任她了吗?几个月疏忽了写信,阿明心生抱怨了吗。
阿玉相信阿明不会。
她决定听从父亲劝告,完成学业,回到晶市,再想法找到阿明。
阿玉毕业后,回到了家乡,婉拒了父亲安排的工作,开始了解阿明父亲的死因和阿明失踪的经过。几个月过去了,她一无所获。她发现这件事好像盖棺定论了,当事人和经办人都表示除了官方发布的信息,其他问题概不知情。
父亲对她私自的调查,提出严厉批评,劝她不要意气用事,凭她一个人根本不能找出破绽。另外,根据工作组的报告看,合伙人虽然做的过分但不违规,基本符合法律程序,他们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阿玉一筹莫展。
一天晚上,父亲对阿玉说,晶市有家外资酒店正在招聘营销总监,我看了一下招聘条件,比较符合你,去试一下吧。
这是一家涉外星级酒店,开张不久。老板是祖籍晶市的印尼华侨夫妇,年轻时到东南亚打拼,挣得了第一桶金后,就开始经营连锁酒店,后来发展为总部在印尼,美国,日本都有分店的连锁酒店集团。
夫妇俩都已经年过6旬了,膝下无儿无女,是东南亚著名的慈善家。前几年晶市领导赴国外招商,邀请他们回老家投资。
夫妇俩亲自面试了阿玉,对阿玉一见倾心。
酒店是欧式风格,一栋十多层建筑,独立大院,硬件很好,软件配套标准很高,主要客户是来晶市考察旅游的官员和外商。老夫妇本想为家乡打造一个品牌酒店,因此亲自管理经营,无奈近几年形势变化,开业后客户冷清,经营惨淡。阿玉的北华大学经管院的专业功底,和务实干练的性格,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老夫妇慧眼识珠,认定阿玉就是他们要的经营人才,当场就写好了聘书。
阿玉上任后,拜见了市宣传部和广电领导,提出了为家乡打造招商名牌,提升晶市形象为题目,联合做好外宣的建议,得到了积极的评价和高度认可。随后,阿玉拜访了国内互联网旅游巨头,提出以多项优惠政策换客流量的合作计划。巨头们也看到江南省的旅游潜力,正在需找突破口,酒店的软硬件实力和阿玉超前的营销理念,让他们大喜过望,双方一拍即合。
秋季是晶市的旅游旺季,各方力量一齐发力,大做文章,酒店一下火了起来,客流源源不断涌进来。阿玉趁机向市文化旅游局申请评定涉外酒店五星级资格,一举通过了验收。酒店一时车水马龙,客户订单应接不暇,老板夫妇喜出望外,阿玉上任未满半年,就破格升任酒店总经理。
第二年年底,女老板查出了乳腺癌,男老板计划送她去美国治疗。老夫妇预料此行之后,不会再回晶市了,打算完全退出晶市连锁酒店的经营管理。经过和市府有关部门协商,他们把酒店无偿转让给了晶市政府,聘任阿玉做酒店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无偿赠送阿玉30%股权。条件一是阿玉不得对外转让赠送股权,且必须亲自经营管理15年以上。二是酒店名义上仍保留印尼华贵酒店连锁字号,不得更改。
阿玉有这家酒店的声誉和巨大现金流做后盾,大举收购晶市高端酒店,改建为经济型酒店连锁,短短三年间,就成长为威霸东南地区的酒店业翘楚。
但是阿玉一刻也没有忘记阿明。她觉得阿明一定会回来。自己有了实力,完全可以帮助阿明渡过难关,阿明会回来的。
她去了趟美国,探望自己的恩人华贵集团老板夫妇。老妇人已经过世了,老板把华贵连锁经营管理权交给了年青人,就住进了妻子墓园附近的一家养老院。丧偶的伤感和晚年的平淡,使他完全皈依了宗教,他的人生使命接近了花开月圆。
阿玉从美国转机到了印尼华贵集团总部,拜见了新任掌门托尼陈。陈董也是青年才俊,大学毕业后就跟老板打拼,是老板一手栽培的后起之秀。陈董热情款待了阿玉,招待会上,陈董介绍阿玉认识了来自古腊的钻石富商林萨德。
林萨德无意间谈起,他很久前听说有一名来自中国江南省的年青人,从事钻石开采,和阿玉应该是同乡。林萨德和那个年青人从未谋面。
阿明!
阿玉花容失色,当着一众贵客,眼泪不管不顾地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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