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莫鱼
阳光浸透在粉红雾气中,弥漫开来。阵阵欢笑声从远处传来,回荡在这片同样粉红色的油菜花地里。一个穿碎花连衣裙的女孩在这片花田中欢快的奔跑着。
“看,这油菜花多么的美丽。”
“你来闻一闻,特香。”
女孩一边奔跑着,一边兴奋地说着。还不时发出笑声,像远方的风铃。
韩郁站在这片油菜花田,看着那个小女孩。他看不清女孩的脸,只能听到她的声音。他想要去跑上前去,抓住那个女孩。可他却只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喉咙里也像被锁住一样,发不出任何的声响。
渐渐的那个女孩的身影开始虚化,变成了一缕清风,那股清风围绕着韩郁,一种熟悉的味道进入他的鼻腔,渐渐的和他融为一体。
这是韩郁梦中的世界,他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这个穿着连衣裙的小女孩。而小女孩的时光却永远地定格在八岁那个深秋的夜晚。
每次韩郁在梦中醒来,自己的枕头都会湿了一片,有时候眼角还会带着残余的泪。他会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相框,里面一个白衣少年牵着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小女孩,女孩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而他们的背景就是一片油菜花地,满地的黄花很是漂亮。这是小的时候,跟着母亲去游玩的时候拍摄的,那个时候,女孩总是仰着小脸问韩郁:“哥哥,为什么油菜花不是红色的?”
韩郁听到这个问题,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会用手轻轻地抚摸女孩的头。
那年他十岁,她八岁。
韩郁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会是自己最后一次和妹妹合影。
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妹妹高烧不退,剧烈地咳嗽让小小的身躯不停地颤抖着。妈妈抱着妹妹带着韩郁跑出了家门。
深夜里,大街上空无一人,他们不停地敲着路边的大门,大门紧闭着。没有人出来,更没有人回应。妹妹也开始由剧烈地咳嗽变成了无助地呻吟。
母亲看着怀抱中的女儿,瘫坐在地上,痛苦地大哭起来,声音里透着绝望。
韩郁依然敲击着各家的大门,拳头开始流出血。不知道敲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当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再敲下去的时候,一扇大门竟然开了。里面走出一个满头白发,瘦骨嶙峋的老头。
看着满头大汗,双手带血的韩郁,顿时一惊,这时韩郁跪倒在地,紧紧拉着老头的裤脚。
“救救…救救我妹妹。”
当韩郁他们用那辆破烂的板车把妹妹送到镇上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那时妹妹已经安静地像睡着了一样。
韩郁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在他的心里打下深深的烙印。他也从那时起心中产生了一种恨意,对那个有着“父亲”称号的人的恨意。
对于这个人去了哪里,韩郁一无所知。韩郁有时问母亲,母亲也只是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可别人却告诉他,自己是强奸犯的儿子。
强奸犯!
一个多么丑陋的字眼,让他去承受别人地嘲讽和谩骂,有时候他都不愿去上学。他没有朋友,唯一能和他一起快乐的就是他的妹妹。
可是为什么现在他最亲的妹妹,也被上天夺走了。
恨!特别的恨!
如果不是他,自己会像别的孩子一样快乐;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妹妹也不会走;如果不是他,自己的母亲也不会那么的悲痛欲绝;如果不是他……
韩郁恨透了那个人和这个冷血的小镇,他从那之后变得不再和别人交流,他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离开这里是他最好的选择。
报考的时候,韩郁选择了一个南方的大学,那里离这个小镇有上千公里远。他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被录取。
当时镇子里有人来表示祝贺,可他却大门紧闭,就像那天晚上的情形一样。
韩郁走的时候,看着头发都有些发白的母亲,他的心里很疼。那会他就发誓,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把母亲接走,离开这个冷血的地方。
大学期间,韩郁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电话那头,母亲有点支支吾吾,韩郁有些着急。母亲最后蹦出的几个字,让他有些气血上涌的感觉。
“你爸回来了。”
韩郁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或者没说什么,他挂掉电话的时候脑子是空白的。
“爸”多么陌生的字眼。他都不记得这个人找个什么样子,除了羞辱,他什么都没有在这个人身上得到。
也是打那之后,韩郁很少会和家里联系。有时候他把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听到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他会立马挂掉电话。
毕业那年,韩郁选择留在这所城市。因为他的优秀,进入了一家研究所工作。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上面,江所长对韩郁很欣赏。除了有意提拔,更想招韩郁他做东床快婿。
那天,江所长以工作的名头邀韩郁到家里,可是当韩郁到了时候,领导并没有在家。韩郁拿着手里的文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只好坐在家里等他。
看到韩郁地到来,接待他的是一个女孩,是江所长的女儿,韩郁看了看女孩,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穿着米黄色的连衣裙,女孩有着南方女孩的那种秀气。
女孩对着韩郁微笑,韩郁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这么多年,他都没怎么认真看过一个女孩,更不要说和女孩近距离地接触了。
女孩叫玲,那天他们聊了很多,江所长也一直没有回去,也许韩郁不知道,江所长一直都在门帘后面看着他们,那天他们两个一直聊到了傍晚时分,韩郁才想起手中的文件。
“没事,放着吧,等爸爸回来,我替你交给他。”
也就是那时起,江所长似乎每天都有了在家批阅文件的习惯。每次送完文件,都会留韩郁在家里吃饭,韩郁看着玲微微笑了笑。
玲在市里一家图书馆工作,有时韩郁下班早的时候,就会去图书馆等她下班。玲比较喜欢去湖边的公园,漫步湖边,微风吹动着玲的秀发。夕阳的余辉照在玲的身上,宛如画中人。韩郁看醉了,一种别样的暖意萦绕在他的身上。玲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绯红。太阳慢慢的落下,两个年轻的心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婚礼订在下个月,韩郁想回家一趟把母亲接来,可他又有些犹豫,他该怎么去面对那个人。他把母亲一个人接来,母亲肯定是不同意的,多少次打电话,都能感觉那个人就在旁边。
韩郁想不明白,他的母亲不仅让他回家,还替他说话,总是试图让韩郁和他说话。
这怎么可能!一个犯下那种罪行的人,想想都让他恶心,让他们抬不起头,让妹妹永远的离开了他们。
韩郁狠狠地用拳头压在阳台的墙上,玲听到声响,赶忙跑到了阳台,在后面抱住了他。
韩郁有些抖动的身体慢慢平复下来,看着面前的玲,他抱着她低声地呜咽起来。
玲决定跟着韩郁一起回去,那是韩郁噩梦的开始,她也希望韩郁的噩梦可以在那里结束。看着韩郁梦中惊醒的样子,她的心都快碎了。
踏上北归的列车,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小镇已经变了模样,已经丝毫没有他离开时的痕迹。路上行人匆匆,还是那般的冷漠。出了站台,他看到了母亲还有她身后站着的那个男人,男人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黝黑的脸上挂着几道皱纹。
母亲看到韩郁和玲,冲他们的方向用力地挥挥手,快步地向他们这边走来。后边那个男人也紧跟着,不过他走起路来有点跛脚。
母亲看了看韩郁,又看了看玲,脸上都笑出了皱纹。忙问玲累不累,玲说不累。母亲牵着玲的手往家的方向走。那个男人试图去拿过韩郁手中的行李。韩郁猛地向前拉了一下,就跟着母亲走了起来。丝毫没去注意后面有些举足无措的男人。
晚饭母亲给韩郁做了他最喜欢的红烧肉,这是韩郁离开家这么久,再一次吃到母亲做的红烧肉,不觉有点眼眶湿润。坐在韩郁对面的男人,手里拿着筷子,却并没有吃饭,而是不住地瞧着韩郁。
韩郁避开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母亲,和母亲拉着家常。
“妈,我们下个月结婚,我和玲接你过去。”韩郁放下手中的筷子,对着母亲说道。
“好,好!我和你爸一起去。”母亲微笑着,拍着坐在身旁的玲的手。
“就接你一个人,没有别人!”韩郁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
“啪!”男人手中的筷子掉落到了地上。
“你说啥?你说啥!”母亲站起身来,有些惊讶地看着韩郁。
“我说带你一个人回去!”韩郁看着有些恼怒的母亲。
玲拉了拉韩郁的衣角,可韩郁没有任何反应。
“那你爸咋办?!”母亲的手敲打着桌子。
“他不是我爸!”
“他就是个强奸犯!”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了韩郁的脸上。屋里的空气变得异常的凝重。
所有人都愣住了,母亲看着已经颤巍巍的手,这是她第一次打韩郁,打他那个从小到大都听话的乖儿子。
韩郁委屈地看着母亲,比起脸上的疼,他的心更疼。他转身跑了出去,丝毫听不到在后面呼喊他的母亲和玲。更看不到后面一瘸一拐更用力追他的男人。
韩郁不断向前奔跑,直到他听到后面发出的撞击声和一辆在他身边飞驰而过的大型货车。
时间这那一刻定格。
韩郁回过头,他的头一阵眩晕。看着那个倒在血泊中的男人,用尽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在自己的身上摸索着什么。他的嘴角不断地向外渗着血。
韩郁面对眼前的一幕,自己的脑袋已经空白一片,身体像受了某种力量的控制,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男人。
男人的眼睛露出一种渴望,看着走向他的韩郁。他的手在自己的内兜里拿出一份被血染红的纸,颤巍巍的手递给韩郁,脸上露出了笑容。
韩郁打开那份染满血渍的纸:
本院关于撤销韩远同志关于…
韩郁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上天为什么给他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自己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种折磨,他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男人,眼睛已经闭上,脸上流露出开心的笑容,静静的,就像睡着了一样。
“爸”声音很轻很轻。
学会放下 学会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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