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

一个人需要多少土地？这是这个故事的题目，也是作者在提问。对于一个死了的人来说，也许就是荒冢一堆草没了，就像故事里的帕霍姆一样，从头到脚，不过六英尺而已。而如今，连荒冢都没有了，只剩下以厘米为单位的小盒子。那么对于生者呢，广厦千间，夜眠七尺，这个道理是人人都懂的。

我们都知道以色列人有12个支派，在最初最早的时候，他们是兄弟12人，他们都是以色列的儿子。对，以色列是一个人。以色列以前的名字是“雅各”，在希伯来语里，雅各的意思就是“抓”。那么抓什么呢？雅各什么都抓，出生时，他为了能成为长子，是抓着哥哥的脚跟出世的，尽管如此，他也未能如愿，他是弟弟，有个哥哥。父亲临终时给长子的祝福被雅各抓到了，为此，他背井离乡二十多年。抓，是要付出代价的。

王琦瑶是《长恨歌》中的主人翁，她一生都在抓，抓爱情，可是非常遗憾，她始终没有抓到。她和毛毛娘舅是相亲相爱的，可当她怀孕后，毛毛娘舅退缩了。她和老克勒是超越年龄和时间的忘年之爱，当老克勒读完她的故事后便避而不见了。她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因飞机失事去世了，给她留了些黄货。她的女儿始终不知道妈妈是有金条压箱底的。王琦瑶觉得还是把金条抓在自己手里更妥当。八十年代中期，女儿女婿到美国留学，王琦瑶考虑再三，还是没舍得把金条给女儿，依旧是抓在自己的手中。结果她因这金条送了性命。

已经在我们手里的东西怎能不牢牢抓住呢！王琦瑶的舍不得也是可以理解的。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婴儿，如果手里有块饼干，他一定是抓得紧紧的，其他人决不可能轻易夺得。握紧手中已有的东西，这是人性的特点，可以说是自然属性，没有好坏对错。只是现实里常常是这样的，我们越想抓住的东西，丢失得越快。

我们真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吗？很多时候，我们真的不清楚，因为不清楚，所以不懂得取舍。 “我”在五个网站上注册了名字，于是我便每个网站的空间里留下一些东西，或是几张照片，或是一段文字，而且时不时地更新。就像故事中的帕霍姆在地上挖的坑，再盖上草皮一样，作个记号，这是带有属性的记号，代表着：这是我的。 “我”嘲笑自己像个爱撒尿的小狗一样，走到哪里都给自己圈块地。我有何必要把每个空间都抓得那么紧吗，我哪里需要这么多地。一棵桃树，要想让它结出的桃子又大又甜，那么，在结果实初期就要修剪掉一部分桃子，这样桃树的养分才能集中供养那些留在枝上的果子，才能结出漂亮的果实。

那么故事中的帕霍姆又抓到些了什么呢？如果他安心地生活在伏尔加河畔，也许他就不会死。如果他不跑那么远，也许他就不会死。如果他不要那块湿坑，他就能及时赶回到原地。如果他不想入非非，那么他也许会早点回头。然而，没有这些如果。帕霍姆的确回到了他的出发地点，但是立即就死在了那里，不得不说，帕霍姆就是我们的警示。

写于2021年5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