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雪后的城市有种异样的美感,像是梅沙帕黑面包上点缀的白色糖粉,这样想着空气中也会多了一丝甜甜的味道。来自西伯利亚的这股冷空气恰到好处地净化了这肮脏的城市浊气,它像持有魔术棒的超级美少女,让这种天气虽然冷的使人难以忍耐,但心情愉悦。
我肩膀上背着微微泛了黄的白色帆布口袋,里面装着我清晨时分在市场上购买来的蔬菜,我是素食主义者,所以我几乎很少买肉。
昨日路面上消融的积雪已经冻得非常坚硬,此时温度在零下十五度。
回到房子后,一股如沐春风的感觉袭来,屋子里恰到好处的温度让我觉得倍感舒服。房间里静悄悄的,因为阴天的缘故,所以屋子里尚且微微有些暗淡。
我走进厨房,开始料理早餐。
我用胡萝卜和豆腐做了蔬菜汤,把昨日烘焙的黑面包切成不薄不厚的面包片,从冰箱里取出香甜的草莓酱和黄油。最后煮了咖啡。
我从来不吃早饭,只喝一杯咖啡,这是我多年的习惯,所以说这个习惯可能会对健康造成隐患,但是我依旧保持着这个让我心情愉悦的习惯。
是时候该叫醒阿訇了。
正当我从餐桌前的椅子上起身时,阿訇走进厨房。
阿訇今年六十岁了。他不是我的父亲,也不是叔伯亲戚,而是我的爱人。他狭小的五官集中在宽阔的脸颊上,稀疏的头发黑白相间地交错地贴在头皮上,微微隆起的肚子像个半球似地藏在羊毛衫里面,他的个子很矮,我赤脚与他相比不分上下。他的健康状况很一般,做过心脏手术,“三高”问题也是不容乐观。
他拉开餐椅慢悠悠地晃着身体坐到餐桌前,我盛了一碗冒着白气的蔬菜汤放在他的面前,把切好的面包也端给他,他不紧不慢地往面包片上抹着草莓酱,像小孩子似地很享受地吃了起来。
我与“父亲”的爱情电视里的早间新闻正在播报近年来老龄化的加剧问题所引发和带来的一系列的社会矛盾日益突出。
“果然是上了年纪会给别人带来困扰。”嚼着面包片的阿訇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他的眼睛很光亮,微微有一些花眼。我喝着咖啡,跟他一起注视着电视中的画面,但并没发表看法。
“你怎么看?”他回过头来喝了一口蔬菜汤。
“这不单是一个国家的问题,这是全球性的问题。”我对他微笑地说。
“说的是呢。”他似乎对这个回答比较满意,又拿起一片面包认真地吃起来。
“昨天你儿子来电话了。”
“哦,什么事?”他似乎并不以为然,像是跟他没什么关系。
“说找你。”
“总得有事吧。”
“不知道。”
“哦。”
“今天给他回个电话吧。”
“看心情吧!”他又喝了一口蔬菜汤,撕了一大块面包塞进嘴里。
阿訇的胃口很好,牙齿保护的也很不错。他已经戒了烟,但偶尔还是要喝酒,啤酒或者葡萄酒皆可。
我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站起身来走到水槽前洗了杯子。我把洗好的咖啡杯放在固定的位置上,用白毛巾揩了揩手上的水珠。
“我去工作了。”我对着他轻轻地说了一句。
“知道了。”他的回答充满了惯性。
“新一期的报纸和杂志在阳台的座椅旁,如果要看的话,去那边取。”我补充完出了门,门后传来了他缓慢地发出来的“嗯”声和电视的广告声。
我在一家广告策划公司上班。单位距离我住的房子并不非常的远,这也是为了方便照顾阿訇才选择的工作。
阿訇有儿子和老婆。
而我也有女儿和老公,只不过我已离婚了。
公司上午九点例行的是公司会议,会议主要的内容就是针对近期公司客户群体提供所需的多种方案的探讨和下一步的工作计划,枯燥乏味。大腹便便的公司上级领导干部喊着嘹亮的嗓音充斥着会议室,平时窗外车流鸣笛的刺耳声已可以被忽略掉了。终于挨到了会议结束,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在茶水间倒水时,我看到了“霖妹妹”扭着蛇腰向这边走来。
“凌总好!”我打完招呼,喝了一口茶水。
“哎呀,我说老奈呀,你能不能不要再穿你这件乞丐服了!”她用不屑的眼光瞟了我一眼。
“是该换掉了。”我很礼貌地向她点点头,表示赞同她的说法。
她是公司高管莫总的公开情人,这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很多次她都挽着莫总的臂弯挑着水蛇腰一扭一扭地招摇过市。她确实长得非常漂亮,大好的青春年华付给了年过半百的油腻老头子,当然目的是为了钱。这样现实的女孩子是一抓一大把,已经不足为奇了。公司许多人为了晋升总是想方设法地讨好莫总,但后来都觉得讨好“霖妹妹”会事半功倍,所以她的“粉丝”越来越多。
对于这样的事情我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也与我无关。我放下茶杯,打量了一下我这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牛津布蓝色衬衣,走出了茶水间。
“老奈!你的电话。”正往外走,隔壁座位上的“小黑妹”扯着嗓子向这边喊着。我抬起手向她挥了挥手,她才停止了毛驴般得喊叫声。
我加紧脚步走到办公桌前接过话筒。
话筒还没放到耳边便听到一阵粗旷的男声传过来,那乌隆乌隆的鼻音像得了重感冒,我听出了这个声音。
“我想和你谈谈!”那个男人说。
“和我吗?”我有些诧异。
“是的。”那个男人铿锵地说。
“还是关于之前的那件事吗?”我反问道。
“差不多吧。”男的回答。
“关于那件事我想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我欲挂断电话时,那个男人咆哮起来。
“你他妈给我滚出来……”没等他说完我挂了电话。虽说这样做并不礼貌,但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应付这种无理取闹之人。
“没事吧?”小黑妹安慰我说。
“没事。”我报以微笑给她,然后便坐下来,转过脑袋望向窗外。隆冬时节的萧条景象是城市的主色调,在这座钢筋水泥筑成的城市里有的感觉永远是冰冷和坚硬,人情淡漠、疏离,工作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家庭中的明争暗斗,温暖亲情的匮乏使人心越来越淡薄。今天的天空因为冷空气的影响而愈渐湛蓝、清澈,有一丝奶油般的浮云慵懒地铺在天空,太阳已多日未曾露过面了,阴郁的天空泛着令人烦恼的感觉。
傍晚时分我回到房子里。阿訇正在悠闲自得的看杂志。他穿着加厚的棉质睡衣,洋甘菊红茶正冒着热气。
“你回来了!”阿訇抬起头眯着眼睛望向我,黑色老花镜快要从鼻尖滑落下来。
“嗯。”我吭了一声,走到他身边,弯腰抱住了他,将脸颊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
“这是怎么啦?”他温柔地环抱住我的肩膀,将我搂在怀里,我的脸紧贴在他的胸口,听到他时而强烈时而微弱的心脏不规律的跳动着。
“只是有点累。”
“今天很忙碌吧?”
“嗯。”
他用肉肉的右手抚摸着我的头发,从他的指尖向我传递着慰籍,感受到一股类似阳光般的暖流注入了我身体中的每个细胞,融化和销蚀着心中所有的疲倦和不快。
我是爱着阿訇的。
阿訇也是爱我的。
我们之间除却年龄差异,其余的喜好有着极大的相似度。阿訇是个幽默的老头。他的聊天方式极具诙谐风趣,总是让人忍俊不禁。
“他又打来电话。”我给阿訇做意大利面时又提了出来。
“哦,不理他们。”他沉默下来。
“但是这样解决不了问题吧?”我有点闷闷不乐。
阿訇好像看出来我的情绪变化,他语气软了下来,说最近会回去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他如此说我便宽了心。因为最近心情被他儿子搅得乱七八糟,工作也被闹的提不起精神来。阿訇津津有味地吃着意大利面,番茄酱粘了满嘴,他喜欢吃这些甜甜的食物,他说年轻的时候吃的苦太多了。
第二天被闹铃叫醒时我正做着一个稀奇古怪的梦。梦到有一个男人手握着匕首对我穷追不舍,我看不清他的脸庞,他散着一头乱发嘴里发着咆哮般的声音,闹铃响起时我便惊醒了。睁开眼睛看到微微有丝亮色的房间,双手撑着身体坐起来。身旁的阿訇还在熟睡中,他的鼾声很响,而且是有节奏地忽高忽低,这样的声响是一般人无法和他在一起能入睡,而我已经习惯了。
掀开窗帘,窗外的东方泛起了少女脸颊羞红似的红晕,微微的又掺了些柠檬汁的黄色,看起来很漂亮。今天天气终于放晴了,这是近两周来最晴朗的一个清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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