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所言极是!”富辰(桓族富氏第四代,字子明)说罢又向司马额首道:“多亏叔祖运筹帷幄、调度有方,战场上大扬我公族声威,使那夷狄不战而溃,富辰才侥幸留得一条性命。若只留我一人在场,怕是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了,哪里还能有建功的机会?”
“辰儿不必自谦。君子贵在自知,可若要一味自抑,反倒不是中正之道。”司马子申笑着摆了摆手:“你的诸般表现,在场将士都看在眼里,老夫自然也心中有数!以你当下的勇力而言,或许尚有不足之处,然只要懂得扬长补短,将来也必能成就一番大事。”
“叔祖金玉之言,令人受益匪浅,辰儿一定谨记在心。”富辰再次额首:“还望以后能多得叔祖提点,辰儿自当感佩万分!”
“公族之间,何当言谢?”司马子申言道:“互帮互助方能共克时艰,这也是公族拱护公室的真意所在。只要能看到你们这些后生能和睦相处,一起担起这邦国重任,老夫便是到了九泉之下心中也是欢喜的。”
“子明也是太过拘谨了些!”吕伯姬(晋献公长姐,吕氏主母)也笑着插话:“他定是对你崇敬万分,才至如此,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
“嗨!说他做什么!不过是会些小聪明罢了!”富顺颇有些严肃地说道:“倒是你那饴儿,我看也是个极其爽利之人。他交游广阔,遇事又极有决断,将来定是能成就大事的!”
“你能看得上眼,我自然是极欢喜的!”吕伯姬虽笑语盈盈,眼神却颇有些游移:“将来能有你的帮衬,是他天大的福气,我自然也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只盼着他不给你添乱便好!”
“长公子过谦了!我这几个儿子从小娇生惯养,都是不中用的,若是将来我年老体衰,还得多仰仗饴儿才是!”富顺心中暗喜,挥手的动作便也极为夸张:“饴儿是公子掌中至宝,我也同样将其视为己出。我富顺虽不堪自夸才能,但让他如公族子弟一般显赫富贵却也是能做得到的!”
“那便要多仰仗兄长了!”
吕伯姬淡然一笑,正要起身再去看看大子,却听到良志在一旁问道:“我固听闻长公子已经与富氏兄长有约,却不知何时去行下达之礼?”
“饴儿从小便有他的主张,如今更是已经成为一家之主,自然就要按他的意思来……”
“此事也的确不宜操之过急。”伯姬之言尚未落地,富顺便有些急切地插话道:“今瑶与饴儿也不过刚刚开始相处,便给他们一些时间吧!等到……”
见富顺突然停顿了下来,良志便悠然笑道:“还等什么等?依我看呀,既然你们二人都看重这段姻缘,两个孩子又情投意合,倒不如早些定下来为好!兄姊若是不嫌弃,我也乐得做个媒人,我可以保证,在礼节上绝对中规中矩,定不会有半点疏漏!”
“这……”富顺赧然道:“这一来……既是姻亲大事,必然要向上帝和祖先寻问时机,卜问中介人选,岂可能一两句玩笑话就定了的?二来嘛,如今我杂务繁多,等忙过了这段时日……也不算迟。”
“该当如此!”吕伯姬笑道。
见富顺颇有些难言之隐,司马子申终究不好再作沉默:“这两个孩子都是有些胆识的!战车驱驰时知勇善谋,脱下甲衣也同样慕仁好义,这些我们都是亲见的。假以时日,将来也必然会成为国之栋梁!诗曰‘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看到后生如此可畏,我倒是满心欢喜,只要他们兄弟同心,撑起一片天地,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至于这姻亲之事嘛,各人有各人的考量,我等亲戚虽免不了要多加关照,有时却也难免会越过分寸,只要能体谅这是一片好心便是了。”
说话间,他便召来了一名仆隶,同时说道:“回到曲沃已有月余,早就想请众位亲友叙话,却无奈年迈体衰,总是打不起精神。今日既然大家都来了,干脆便留下来,陪我这老朽之人絮叨絮叨。这往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却不知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你们可千万不能推辞啊!”
“叔父这么说倒叫我们自惭不已了!”见仆隶应诺离去,吕伯姬躬身道:“叔父今年事已高,我们这些晚辈本该时常来探望才是,如今却非要等到有了急事才来,还叫叔父设宴款待,实在是太过不恭了!侄女这便跟叔父道个歉,叔父若是想要责骂,就尽管骂吧!”
“是啊,确是我们这些晚辈的错!自当受罚的!”富顺和良志也纷纷附和。
伯姬的这一席话让司马喜笑颜开:“确实该骂!就冲你这油嘴滑舌的样子,也合该教训教训你的!”
吕伯姬微微欠身:“那我便恭敬地听着了!”
“哼!老夫虽身体不如往日,可这脑子还没糊涂!”司马摆了摆手:“白费唇舌骂上半天,你却一句都不往心里去,那岂不是自讨苦吃?”
“看来侄女今日算是又逃过一劫了?”吕伯姬虽已年过四十,此时却全然一副豆蔻之年的调皮模样:“那我便谢过叔父不骂之恩了!”
……
却说蔓生被今瑶拉走之后,富辰自觉无趣便去了正堂,临榻之上便只剩下了公孙枝和子芸姜四目相对。靠着窗子的地方还也有几个公族子弟闲拉家常,那几名男子倒还算好,他们所谈论的大都是些射猎游戏的事情,说话声音虽热烈,却总不影响旁的人。可那几名女子却不一样了,他们说话声音本就细微,说笑间还频频偷眼朝着这边张望,自然就让这二人倍感难堪了,只能互相间不断尬笑。
看到眼下这个场景,申生突觉十分有趣,于是也咯咯地笑了起来。子芸姜一时羞恼,便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训道:“笑什么笑!小叔叔教你的那些诗,可都记下来了?”
“当然!”申生歪着头自信地说道。
“那我便考考你吧!”子芸姜将身子坐正了,又清了清嗓子,问道:“有一首开头为‘燕燕’的诗,你可记得?”
“当然记得了!”申生毫不示弱,但却没有立即背诵,反而笑道:“这首诗昨天刚刚温习过了,小姨姐姐可是小瞧我了!”
“你……”子芸姜满脸羞赧:“早跟你说过,不许叫小姨姐姐,你怎么偏就记不住呢!”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这时申生反倒不理会她,自顾自地背了起来。等四章诗全诵完了,还意犹未尽地朝她吐了吐舌头。
“那你可知这首诗是何人所作?所叙的是何事?又该用到什么地方?”子芸姜挑了挑眉,十分得意地问。
“这小叔叔又没教过!”申生噘着嘴嘟囔道:“他没教过的,你便不该问!”
“谁说就不能问的?背诗却不知道有何用处,那你背它作甚?”
“小叔叔说了,我如今还小,只需要记下来就行。”申生偏不理睬:“等我将来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也就懂得如何用了!”
“什么都是你小叔叔说,你自己倒一点主意都没有……”
“谁说的?”申生插话道:“保傅的话也会听的。”
“他不教你,你便自己一点领会都没有吗?真是笨死了!”
“我又没长大……”申生抬着眼睛道:“我要像你这么大,懂的一定会比你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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