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于飞

燕燕于飞

——江南

「我于江上漂筏而过，吹笙以忘当年，远望见一尾白鲑跃出水面，此时桃花零落，红尘残碎。」突然就明白为何朋友的友人，那位姑娘会痴痴追随江南多年。那实在是…太过温柔的笔触。

言归正传，这似乎是夏达第一次尝试彩色绘本故事，说是故事其实情节很薄弱大多只是古诗词搭起的框架。但并不影响其本身柔软清淡的美感。看的出来夏达对于色彩的运用还十分生涩，不过气氛渲染却把握得还算到位。而当时的姹紫嫣红已成如今的断井颓垣，曾几何时凤求凰，结局却相顾无言，泪千行。游园惊梦转眼成空，终归相负！中国古代诗词，真是世上最美的文体了。

高中的时候喜欢读稼轩词，读到“看燕燕，送归妾”一句，知道有典故，于是去找来原本的《毛诗》对照，读《国风·邺风·燕燕》，至今能够背诵：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第一次读到这首诗的时候尚且不知道卫姜戴妫们的故事，只是惊慕于“燕燕于飞”四字，瞬刹间天地俱老，能够想见送别者站在高处，仰望碧空里的依依双燕，而低头眺望远方，车马踏着尘土去向古道狂野的另一边。古风就是有这种横贯千古幽幽的惑人之意，偶尔读到心惊动处，人就可以短暂的脱去凡胎，立身秋色黄昏里，静静的想些事。小时候老师常说“读罢掩卷”四字，大约就是好文字的这种感觉，如今时事纷扰，“掩卷沉思”渐渐变得奢侈和艰难。

细细翻过夏达的《游园惊梦》，再次有一个奢侈的机会，尝试着在这个并不算太寒冷的冬天掩卷，喝一杯热茶，想一些事情，想到一首《燕燕于飞》的诗。

这一次我再度看见了浅水中仰卧的少女和莲花，只不过被分割在不同的画面中，还有桃花、静止的蝶、月、和沉睡在夏荫中的少年。

四个小故事都说神怪，可是并不多么神，更不奇怪，甚至我不能判断这些能否被称作“故事”，因为真是太简单了，只有很久的凝望、茫然的等待、和一刹的相拥，至此这个故事就终结了。如果是在电影中，也许只要二十秒钟就可以结束的一个故事，但是我想夏达需要画很久，如果我去问她为什么要画这些，她大概也会照旧回答说这是她想画的。

我不知道夏达想画的东西是否是市场乐于销售的和读者乐于阅读并掩卷的，但是她那么坚持了，便也是很美的，至少某些人，比如我，看完掩卷了，喝了很长时间的一杯茶，想到公元前的一个女子在飞着双燕的天空下送别归妾，这时候我很安静，世界也很安静。

夏达发来的是电子版，不知道是不是图片顺序错误，《蒹葭》那个故事的最后一张才是封面，一个女孩躺在水中，婉转如一尾随波的鱼，可以想见此刻的月光清冷。

于是我回到两千年前，我于江上飘筏而过，吹笙以忘当年，远望见一尾白鲑跃出水面，此时桃花零落，红尘残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