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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的第一本书是《一千零一夜》,阿拉伯民间故事集。在小学四年级或者五年级,我不大肯定。对那本书,我记忆犹新。我不知道它来自哪里。它的封面被撕毁了,整本书极其破旧。里面的内容却完好无损。我读它,没有任何障碍。那是一本让我沉迷的书。我忘记了玩耍,置母亲唤我回家吃饭的声音不顾。我反复读它。很显然,那时,我并不知道重读的意义。我反复读它,是因为阅读的匮乏,因为它的神秘与生动。
在我小的时候,他们以为我是一个文静的女孩。我很少说话。我喜欢听别人说。那些话语没有太多的意义,且一直被重复。在乡下,在我生活的地方,很少能够听到气韵飞扬的语言。他们说话,就像植物呼吸一样自然。他们每天表达喜怒哀乐,粗俗,无拘。我在这种环境中长大,阅读。我在阅读中发现另一种语言,人的七情六欲被植入句子。我出生成长的地方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终年流淌。盛夏,我们用土箕打捞躲在水草下的小鱼小虾,然后装在透明的玻璃瓶里。隆冬,踏着裸露的溪石到对面的学校。溪边,有一片柔软的草地,我经常在草地上读书,直至暮色低垂。我的母亲,她不识字。她一生只会写她自己的名字。所以,她从不阅读。她在生活的忙碌里,围着日影转。她给我一切自由和随便看什么书的自由。我就看所有我能找到的书。母亲在我读书的时候,从来没有斥责我(虽然她脾气不好),也不打发我干各种家务活。
我在上初中之前,读了大量的武侠小说。金庸,古龙,梁羽声。他们的作品我都读过。这些书来自我的一个堂弟。他比我小一个月。他有两大木箱这样的书,藏在阁楼上。阁楼狭促,昏暗,只有一扇天窗。从天窗透进的光足够我们看清每一本小说上的字。在那个年纪,我们不大领会文字所蕴涵的意义。我们追随情节,人物的生与死。活着,还是死去,就这么简单。
我很早以前就不读武侠小说了。当年,和我一起站在天窗下阅读的堂弟,二零一七的夏天,我最后一次去看他,他站在从前的阁楼上,形销骨立。活着,死去,生命只是昙花一现。而阅读永恒。
在和阅读有关的记忆里,我无法忘记一些人。
我上初中开始接触外国古典文学。这完全受益于我的语文老师。她是一个清雅安静的女子,热爱文学。我经常光顾她的宿舍,那些书吸引了我。她爱书。每一本书都用洁白的纸包着,像给书穿上一件干净的白衬衣。在衬衣上,写着书名和作者。字体娟秀。她鼓励我去读那些书。我忐忑不安,又迫不及待。我用一个暑假的时间读完她的藏书。我不能保证自己完全进入,在可读的层面,我体会到了那些伟大的作家带给我的愉悦。
二十年后,我依然记得《约翰·克利斯朵夫》。罗曼罗兰,我心仪已久的作家告诉所有人,别用暴力去拼逼人生。他还说,干嘛你要抱更多的希望呢?干嘛为了你做不到的事悲伤呢?一个人应当做他能做的事。他为我指明了一个方向。而傅雷,成了我最喜爱的翻译家。我把这本书推荐给我的孩子。还有《荆棘鸟》《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所有我喜欢的书。我希望阅读能成为一道光,照进他的心里,穿越黑暗,抵达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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