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来不是慈父的模样。在我的记忆里，你是古怪的，严厉的。虽然不曾对我们动一个手指头，每个孩子对你却敬而远之。你拉长的那张铁青色的脸，总让我们感到畏惧。
现在看来，你也是一个可怜的人。自小失去母亲的你，在“有后娘都有后大（da）”的生活环境中能平安长大已属不易，谁还能对你的自私、挑剔予以指摘？那样的生活环境不自私大概也活不下去吧。
自从记事起，全家人都生活在你的喜怒哀乐里。你心情好了高兴了，我们就能吃个安生饭，你生气了，全家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大气不该出一声，唯恐戳了马蜂窝。更怕看到你和妈妈发生“战争”，作为子女的我们手足无措，只能看着不易的母亲受尽委屈，挨打受气。在你的威势下，家里时常愁云惨雾，你的脸就是家庭的晴雨表。
直到如今，已过四十不惑之年，才发现你原来是多么的孤独。这么多的子女从不曾绕你膝下，尽享天伦之乐。对我们而言你是一座山:高大、冷冽、沉默。你不曾给我们温情，我们也不曾带给你快乐。相比之下，我那受苦受累挨了一辈子打的妈妈倒是在你因病去世以后，享尽了天伦之乐。
妈妈是伟大而慈祥开明的，我们爱她。而你，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兄妹几个心头的一根刺，你任劳任怨，操劳了一辈子，没享我们的福，但是也没受什么苦，除了幼年时候缺乏母爱，成家之后却被妈妈像一个佛爷一样供了起来，你没曾享到子女的福，却享尽了妈妈对你的好。但对我们而言，你是那么的难以接近，从不敢奢望能与你谈笑风生。当你在街面上与人和谐相处，论短道长，我们多希望你对面坐的是我们——你的老婆孩子们！可你回到家中，又是那张拉长了的脸，不耐烦愠怒的表情常使我们退避三舍，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我们心里，你一直是一个奇怪的存在。我们爱你，却不知道如何去表示，而你是否爱我们？或许是爱的吧，只是你不知道怎么表达。你为儿女们创下小小的家业，在还没有彼此找到沟通的方法时你就撒手而去，成为我们永远的遗憾。
如今过去了二十年，对你的思念却与日俱增。常常幻想着如果你现在还健在，我就会用“小棉袄”那特有的温存融化你心中的坚冰，让你享受天伦之乐。常有这样的念头，如果当初我们不是那么畏惧，如果能找到打开你心扉的钥匙，你是否不会那么孤独，我们是否不会再为当初与你的隔膜而心声愧疚？
阴阳相隔，让所有的可能都化为乌有。只有在想你的夜里做出种种的假设来安抚一下五味杂陈的心灵，我们确实是爱你的，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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