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个古国,那里没有国王王后,没有官吏地主,人人都平等。
后来天发生异变,空中缓缓降下双子,一黑衣,一白衣,都是七八岁的模样,脸上稚气与普通孩童无二。
可人间不知道哪里传出谣言:黑色为不详,白色为好运,黑衣的孩子是恶魔会给人们带来灾难,而白衣孩子一定会造福人类。
于是人们不管他们是不是孩子,只顾自己的利益,见到白衣孩子,他们就一拥而上,高呼天使,向他祈求,向他许愿;见到黑衣孩子,他们就骂他恶魔,让他滚回天上。
白衣孩子总是很忙,忙着用天生的法力帮大家实现愿望,忙着给大家带来好运气;而被称为恶魔的黑衣孩子倒是很清闲,毕竟大家躲着他都来不及,更别提请他帮忙了。
黑衣和白衣经常一起躺在草原上看星星。
“真羡慕你有那么多人崇拜,”黑衣总是这么说“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是大家都讨厌我。”
“他们为什么认定我就是坏的呢,因为我的红色的角太吓人,还是因为我背上的蝙蝠翅膀让人不舒服?”黑衣盯着耿耿星河,呆呆的问。
白衣却只是盯着他的脸颊笑,不说话。
闲暇时,黑衣和白衣经常隐去翅膀,化为正常人在人间游览。
有时见到有人需要帮助,白衣就牵着黑衣一起去帮忙,白衣教导黑衣,“多做些善事,不要做恶事,人们总归有一天会理解你,喜欢你的。”
黑衣总是乖巧的点点头,跟在白衣身后,默默为大家奉献。
可大家还是不喜欢他。
“哈哈哈哈那黑小子是打不过白衣吧,你看他跟在白衣后面,像个跟班。”
“就是啊,白衣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啧啧啧,果然恶魔就这德行,欺软怕硬。”
“......”
白衣把黑衣拉到角落里,用手轻轻擦去黑衣脸上滑落的泪水,“黑衣乖哦,他们都是开玩笑的,不哭不哭。”
“才不是,白衣你别骗我了,我又不是傻子,”黑衣的眼睛红红的,泪止不住往下流,“根本没有人喜欢我,我做什么都是错,我的诞生也是错。”
白衣揉揉黑衣的头,把他揽进怀里,“我喜欢就好了呀,你不需要别人。”
“你看你,眼睛黑黑大大的,一笑都闪着光,多可爱啊......哭的时候也可爱,他们不喜欢你,一定是他们眼睛坏掉了。”
“黑衣不哭啦,他们怎么想,都是他们的事,只要你保持善良可爱,你永远都是我最最喜欢的那一个!”
黑衣愣了两秒,最后两滴泪水落在了白衣的肩膀上,在他干净的衣服上留下两朵花。
“好......我听你的。”
一晃十年过去了,一想到八岁那一幕,黑衣的脸上就会浮现微笑。
少年模样的黑衣很是帅气,眼睛闪着光,笑的时候总会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十年来他总在背后默默帮助百姓,做好事不留名,但他仍然不是很受众人喜欢。
自从三年前大家为白衣建造了白衣阁,黑衣就很少见到白衣了,白衣每天住在阁子里,倾听人们各种愿望。
倒不是白衣忘记了黑衣,而是阁子周围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白衣出不来,黑衣也很难进去,偶尔趁众人不注意,白衣才得以有机会飞出来和黑衣见面。
黑衣没有白衣陪着,无聊的时候就去帮街头的王婆婆扛米搬面。
“孩子,放这里吧,先歇一会儿,”王婆婆笑着递给黑衣一杯茶,“天降的圣灵却要帮我老太婆做这些小事,委屈你啦。”
黑衣脸红着笑了笑,露出那对小虎牙,“不辛苦,白衣帮助那么多人才叫辛苦呢。”
世人骂他是带来灾难的恶魔时,王婆婆却称他为天降的圣灵。对此,黑衣是心怀感激的。
“孩子,这么多年流言蜚语,委屈你了,你是个好孩子。”王婆婆很心疼黑衣,心疼他这么多年遭遇冷落和白眼,却还是心存善良,乐于助人。
“只要有白衣在,再多的苦都是吃的了的,”黑衣低着头,嘴角微微上扬,“要不是他一直陪着我鼓励我,我说不定真的变成害人的恶魔了。”
“你是喜欢他的吧。”王婆婆喝了一口茶,“我是说,想成亲的那种喜欢。”
黑衣自知什么都瞒不过王婆婆。
从小到大,自己哭的时候,总是白衣在一旁安慰,给他拥抱;白衣是第一个说喜欢自己的人,也是第一个夸自己可爱的人......他是世人的天使,更是黑衣的天使。
自己就像万千众人那样,喜欢他,崇敬他。
黑衣从王婆婆家里出来的时候正是正午,炽热的阳光明晃晃的照在他脸上,路上没有行人,连蚂蚱蛐蛐都躲在黑暗里睡觉。
他刚想伸手去遮挡太阳,便感受到头顶一片阴凉。
“白衣,你怎么来了。”
白衣站在黑衣身后,他撑着一把伞,挡在黑衣头上,还用另一只手揉了揉黑衣的头发,“最近人少,来看看你。”
白衣长着一双看上去就很和善的眼睛,嘴角也是经常挂着笑,不过与黑衣的俏皮不同,白衣的笑多的是几分文静端庄。
“白衣你知道嘛,”黑衣一见到白衣就很兴奋,念叨个不停“昨天我给路边哭泣的小男孩糖葫芦,他叫我天使哥哥呢,虽然他还是被他的家长硬生生拉走了...”
“洞里有小蝙蝠和我聊天,他觉得我们有点像,哈哈哈,他差点认我做表哥呢。”
“王婆婆最近新研制的那种茶特别好喝,没放蜜都是甜甜的,我下次给你带点尝尝。”
“......”
白衣撑着伞和他并肩走,安静的听他讲几个月来开心的或者不开心的事。身边的少年一步三颠,看上去心情不错。
真羡慕呢。
“哎听说了吗,最近白衣大人法力失灵了。”天气燥热,行人很少,路边一买水果的汉子闲得无聊,就和他身边的几个同行谈八卦。
“听说了,大概一个月前就开始灵力失控,帮助别人的时候总是出岔子,现在去白衣阁祭拜的人越来越少了。”
“天使竟然还会有法力失控的一天......”
正在蹦蹦跶跶走路的黑衣闻声不禁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眉头开始皱起来。
“法力失控?怎么回事?”
白衣笑了笑,那笑容还是和从前一样波澜不惊,“可能是用的太多,休息几天就好了吧。别多想。”
黑衣低着头,拽住还要往前迈步的白衣,低声说,“你少骗我,灵力失控是休息两天就能变好的?圣灵灵力连心,你难道......”
“我没事,”白衣打断了黑衣的话,“你不用担心我......下午还有事,陪你吃个饭我就得回去了。”
黑衣还是不放心,白衣飞回白衣阁的时候,黑衣偷偷跟了过去。在阁子周围飞了一圈,黑衣惊奇的发现,曾经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的阁子,已经很少有人来光顾了。
“怎么回事...”黑衣低声念叨,忽然听到下方传来喧闹声,其中好像还有白衣的声音,他赶紧飞下去,躲在角落里看观察。
“我求你帮我母亲延长寿命,你怎么办不到?为什么?可怜她一天福都没享就去世了......”一樵夫模样的汉子,颤抖着手拿着斧子,斧尖正对白衣。
“是我灵力最近有些失控,但生死有命,延长寿命也算是逆天而行啊。”白衣满脸可惜与无奈。
“那,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只是被划了两条疤,让你帮忙去除一下,谁想到疤更深更严重了。”一个妇人正对着白衣骂骂咧咧,她身边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正冲着白衣吐口水。
“我......”白衣捏紧了拳头,“对不起。”
黑衣躲在角落不出声,静静看着这一切,人去世了他也无能为力,他只能默默捏个法术,慢慢治愈那孩子脸上的伤疤,帮白衣分忧解难。
可算是送走了那些人,白衣叹了口气,独自坐在庭院的大树下的石桌前,一个人喝起闷酒。
以前白衣从未喝过酒的。
黑衣不禁有些震惊。
三年前他好奇酒的味道,买了两壶想尝一尝,但白衣不但自己不喝酒,还拦着黑衣不让他喝,不仅如此,他又把酒随便扔给了一个乞丐,重新买了红茶塞给黑衣。
“酒,是人类的东西,圣灵不能碰。”白衣一本正经的对黑衣说,其实黑衣知道,白衣是觉得喝酒的人都不正经,所以才不让他喝。
眼前的白衣却是一脸的惆怅,举起酒杯熟练的一口灌下去。
“你们这些蠢人,不自立更生,只靠人保佑,明明求人帮忙还要求这要求那。”
“帮你们,你们就捧,帮不了的你们就骂,黑衣也好,现在的我也好,你们对我们只会满嘴怨言。”
“愚人就是愚人,真想一把火烧了人间。早就不应该信你们会悔改。”
黑衣更震惊了,他记忆中的白衣一直在对他说,“你要保持善良,真诚待人,人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这么多年来黑衣对白衣的话深信不疑,可白衣却早早的改变内心了,灵力失控,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吧。
白衣又倒了杯酒,刚想仰头喝下去,手却被身后突然出现人一把按住。
“别喝了。”
“嗯?黑衣你来啦?”白衣醉醺醺的看着他,“你都听到了吧。”
“对不起啊黑衣,我骗了你了,他们就是俗,随波逐流,愚蠢至极,我还,这么多年来还一直劝你心怀善意原谅他们。”
白衣倒在黑衣怀里,就像十年前黑衣扑在他身上哭那样,他收起了温柔稳重的笑容,第一次在黑衣面前留下眼泪。
“他们才是恶魔......”
“你早知道,为什么还尽心尽力的为他们做那些,打不还口骂不还手?”黑衣用虎牙咬住嘴唇。
“我可能,放不下地位吧,被重视的感觉,真的很好,我喜欢那种被捧着的感觉。”白衣迷迷糊糊的说。
黑衣把白衣抱起放回卧室,给他盖好被,又在桌子上放了杯温热水,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
在白衣流下眼泪的那一刻起,黑衣猛然想起那些自己曾经习以为常的事。
这十年来,别人往他身上扔菜叶,扔鸡蛋,而他从来只是笑笑,“浪费食物不好哦。”现在想来,他本应该把那些人和菜一起埋入地下,用铁锹狠狠砸一顿。
别人指着他说他是怪物,是恶魔,他摸摸自己的角,“是有点吓人,不好意思啦。”他多恨自己当时没有让那些人感受什么叫真正的恶魔,没有让他们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可怕,毕竟法力高强的,不只有白衣。
别人说他是白衣的跟班,是奴仆,他也微微一笑 “奴仆不至于吧,不过我挺喜欢白衣的。”他就该弄断他们的四肢,把他们变成自己的狗。
他又想起丧母的樵夫用斧头对着白衣,脸上有着伤疤的男孩冲白衣吐口水......
有时候忍让多了,宽容就会被当成下贱,尊严会被无数次践踏。
一瞬间,十几年来堆积的压抑愤怒,在这一刻爆发出来,黑衣的角由浅红变成深红,他眼睛里的光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狠色。
他疯狂冲到集市上,找到正在玩牌的几个羞辱过他的混混,用手生生将他们的四肢折断。
他放了一把火,烧了集市上的所有店铺,那些曾经甩在他身上的菜叶,已尽数和他们的主人一起,成为灰烬。
“恶魔,黑衣小子果然是恶魔,”众人害怕了,“早该让白衣大人把你关起来......”
黑衣冷笑一声,背后是火焰滔天。
“你们好意思说白衣?你们配提到他吗?”下一秒,刚刚还在惊叫的人们也消失在了火焰里。
“你们不是说我是恶魔吗,我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恶魔,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天灾。”
火越烧越大,一小部分人被黑衣直接烧成灰,另一些慢慢被火焰吞噬,在痛苦中死去。
王婆婆在店铺前,捧着茶,呆呆望着这一切,王婆婆的店铺,是这条街上唯一没有被火波及到的地方。
“王大娘,你快让黑衣服的停下。”还幸存的几个村民冲着王婆吼,“这人真的疯了,恶魔,真是恶魔!”
王婆愣了几秒,终是在原地没有出声。
“王老太婆你死了吗,只有你能救我们了,”另一个人喊,“你要帮助恶魔吗?”
“......”
王婆盯着他们的方向,终于缓缓开口了。
“那孩子刚降世的时候,和白衣一样,满脸稚气,完全就是孩童,你们呢,偏信谣言,说什么黑即是恶,对一个未涉世事的孩子,你们用最下流最恶心的话羞辱他。”
“那孩子在这之前做过什么,你们心里不清楚吗,他什么时候伤害过你们?你们从来都不知道感恩,看不到别人的好,黑衣也是,白衣也是,恶毒的一直都是你们。”
“要说恶魔,谁才是真正的恶魔,你们不清楚吗?”
“我看你这老太婆也走火入魔了,”一个人一着急骂了出来,躲避火焰之余,不知从哪里抽出带着火的木头,扔王婆店铺。
街上唯一没有被烧的地方,也燃起了熊熊大火。
黑衣反应过来的时候,王婆已经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半个身体被烧焦了。
黑衣恢复了一些理智,急忙跑过来扶王婆,想用法力治愈她,但却被王婆制止住。
“好孩子,别浪费灵力了,我本来也是活不太长的老太婆,”王婆眼睛被火熏得有些睁不开,“孩子,世人欠你的太多了,我替他们道个歉......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时隔十余年再次落下。
王婆婆还是走了,黑衣擦了擦泪,用法力将王婆婆的残魂度化了。
白衣睁眼的时候,外面已经是一片纷乱。
白衣揉了揉脑袋,出了阁子,发现阁子又重新围满了人,刚有些欣喜,就听见有人大喊。
“白衣大人,大人救命啊,黑衣那小子疯了。”
白衣飞到天空上,看见了远处集市的一片火海,还有漂浮在火海上空,眼神冷漠的黑衣。
“黑衣你疯了,”白衣冲过去拉住他,“你怎么了到底。”
黑衣看清来者,冷笑道,“世人愚昧,不可留,你想一把火烧了他们,可我才是恶魔,这事我做。”
说着说着,他愈发哽咽,“你喝醉酒倒在我怀里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一切,我要毁掉这些早在十年前就该被我毁掉的东西。”
白衣沉默,望着火海,不知道该怎么做。
“白衣大人,白衣大人救救我们啊。”
下面人声喧闹,众人一同下跪,“请白衣大人消灭恶魔,救救苍生。”
白衣愣了愣,又转头看向眼圈发红,盯着地上一言不发的黑衣。
“请白衣大人消灭恶魔,救救苍生。”
“请白衣大人消灭恶魔,救救苍生。”
“......”
一股灵力袭来。
它不是袭向众人和火海,而是直冲黑衣的脖子。
黑衣瞪大眼睛,他先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白衣,随即又露出小虎牙,冲着白衣笑了笑。
白衣心头一紧,灵力又进入黑衣脖颈三分。
“对啊,你是天使呢,”黑衣的脸颊流下两行泪,“白衣,你就替我,好好活下去吧......”
“被灵力攻入脖颈,要魂飞魄散了呢,你快躲远点吧,我是恶人,杀人无数,会弄脏你的.......”
一瞬间,空中的黑影消失,火海化为虚无,天转晴,晴空万里没有一点瑕疵,干净的就好像天使的衣服,和天使心。
除了少了一些人之外,此后生活,一切如常。
这是一个古国,没有国王王后,没有官吏地主,只有一个沉默的,穿着白衣的天使,被人拥护着,千秋万代。
恶魔非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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