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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该如何远离房思琪式的悲哀

我们该如何远离房思琪式的悲哀

作者: dcc4f052fb74 | 来源:发表于2018-02-05 10:15 被阅读363次

    上大学的时候,记得有一次坐公交车回家,赶上晚高峰,大概三四月份的样子,天还不暖和,人们衣服都裹得挺严实。车上人很多,人贴人的站着,是那种不用扶着把手,也能站的很稳的挤。就这么晃荡着,我后面过来了一个人,在后面不停地动,开始我只是嫌恶的看了他一眼,没多在意。不一会他还是在后面动,贴着我。我往前挪,他跟着往前,我往左移,他跟着向左。

    作为一个自认为有教养的好姑娘,在人这么多的车上,我一直忍着不说话,实在没办法回头撇了他一眼,以示警告。没想到回过头来还不到半分钟,他继续动,还得寸进尺的贴着我。我害怕是小偷,赶忙捂紧了自己的包,继续回头瞪他,这一下可不得了,我这才发现,身后这个人不是普通的没有公德,也不是什么小偷,原来是我遇到色狼了!他竟然在我身后撑起了自己的小帐篷!

    在我回过头心里翻江倒海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有停下自己动作的意思。最后我忍无可忍,回头对他大吼:“这么大人了,你要不要脸?”他终于停下了动作,惊诧的看着我,脸上那不可思议的表情比我心里的还要不可思议。然后公交车刚好到站,他匆匆的下了车,留下一车人茫然的看着我。

    我至今都记得那人当时的眼神,好像在说:“你怎么可以吼我?怎么可以戳穿我?”

    回到家,我越想越气,气我自己的防范意识不够强,怎么那么晚才发现,让他在后面磨蹭了那么半天。气我不够勇敢,怎么只是吼了他一句,怎么没有打他一顿,踢他两脚。

    然后我把这件事发在了当时很火的社交网站上,想提醒身边的同学朋友们注意,不要给他人可乘之机,还把这件事告诉了当时的男朋友。

    网站上,男生回复的很少,大部分是女生,在表达了对我的安慰和对对方的痛恨以后,大部分人竟然都在佩服我的勇气。她们说:“如果是我,也许只能默默忍受,如果是我,也许根本不敢出声。”

    男朋友同样生气,后悔自己没有接送我,保护我,想狠狠地暴打对方。可男朋友最后还说:“网站就别发了吧,怪丢人的。”

    这就是大家对于这种事最真实的反应,作为女生,懦弱,隐忍,不敢声张甚至全世界都觉得这件事“很丢人”。

    多年以后的今天,我读到了《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这本书,我看到了北航教授性侵女学生的新闻。

    当然,我的经历不足她们的万一,也没有对我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只是这个世界,也许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单纯,在跨入世界之前,也许我们最先该学会的不是各种才艺,文化,甚至教养,我们最先该学会的应该是如何自保,保护自己不受的身体伤害,保护自己的生命不受侵害。

    -1-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作为读者,大部分人读到的是一个中年老师性侵中学女学生的故事,但它的作者林奕含说这是一本关于女学生爱上诱奸犯的故事。

    所以,这不是一个关于性侵、犯罪的故事,这是一个关于畸形的爱的故事。

    书里,思琪的日记里写到:无论是哪一种爱,他最残暴的爱,我最无知的爱,爱总有一种宽待爱以外的人的性质。

    这正是房思琪最可怜的地方,她一直要让自己爱上李国华,那个在她十三岁就强暴了她的强奸犯,不是反抗,也不是逃离,而是努力让自己爱上他。

    如果我先把自己丢弃了,那他就不能再丢弃一次。反正我们原来就说爱老师,你爱的人要对你做什么都可以,不是吗?

    她可以看到欲望在老师背后,如一条不肯退化的尾巴——那不是爱情,可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别的爱情了。她眼看那些被饮料的汗水濡湿的小纸条或是九十度的腰身,她真的看不懂。她只知道爱是做完之后帮你把血擦干净。她只知道爱是剥光你的衣服但不弄掉一颗纽扣。爱只是人插进你的嘴巴而你向他说对不起。

    在她美好的豆蔻年华,在青春期应该大胆去爱,放肆去笑的年纪,在该学习如何去爱的年纪里,她学到的却是如何做爱。

    她一直叫李国华老师,每一次完事都会问他,你爱我吗?这是爱情里才应该有的问句,而她却天真的去问一个强奸犯这样的问题。

    房思琪的心中是有爱的,可她不懂爱,不知道该如何爱。她以为,只有爱上对方,他就对你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了。所以她只能逼自己爱上他,正是这样的逼迫,把她自己逼疯了,她不明白为什么爱不幸福,为什么爱这么痛苦。

    文中的另一位主角伊纹,同样经历着这样的痛苦。她爱自己的丈夫,却每天被他打。她是位文学女博士,她是“成人版的思琪”,她那么美丽,那么美好,却掉进无尽的深渊。她对丈夫说过的最狠的话,不过是:“你不可以下午上我,晚上打我。”她和每一个经受家庭暴力的人一样,忍受着对方的毒打,又不舍得逃离。直到最后一次,被打到流产,她意识到自己真的有可能因此而丧命,她眷恋生命的美好,才下定决心离开丈夫。

    对于书里的人物,我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作为旁观者,我们无法真实体会他们的心理和痛苦。这是一种深深地无力感,对他,对我们都是。有人说“这书里有密码,只有和她有真正相同经历的人才能把他解锁,理解她们的痛苦。”

    -2-

    房思琪式的悲哀是她母亲的悲哀,也是整个教育体制的悲哀。

    思琪在家如无其事的对她妈妈说:“听说学校有个同学跟老师在一起。”她妈妈的反应是“谁?”“这么小年纪就这么骚。”思琪不说话了。她一瞬间决定从此一辈子不说话了。

    刚刚在饭桌上,思琪用面包涂奶油的口气对妈妈说:“我们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妈妈诧异地看着她,回答:“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教育不就是这样吗?”思琪一时间明白了,在这个故事中父母将永远缺席,他们旷课了,却自以为是还没开学。

    自己的孩子在长达五年的时间里,始终面对着一个恶魔,作为母亲不仅无动于衷,完全没有察觉到女儿的异样,还因为她有老师的照顾而感到安心,太可悲了。

    书里写李国华:他发现社会对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强暴一个女生,全世界都觉得是她自己的错,连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罪恶感又会把她赶回他身边。

    明明是受害者,可她却为此道歉,好像做错事的是她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房思琪会不停回到李国华身边的原因,因为爱,因为罪恶感。

    北航的新闻里,那位实名举报的女学生在12年以后才说出了真相。她害怕影响自己的学业,害怕说出来的后果。

    第一次,房思琪向李国华道歉,她说,对不起,我不会。新闻里,学姐向学妹们道歉,她说对不起,如果我可以早一点站出来,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学妹受害。可错根本不在她们,她们只是受害者,而已。

    如果不是因为罪恶感,因为觉得“丢人”,也许房思琪的悲剧可以早一点结束,那么书里的她就不会崩溃。如果可以早一点结束,那么美丽的才女林奕含就不会在26岁风华正茂的年纪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她说年少时的事情影响,摧毁了他的一生。

    如果不是因为觉得丢人,如果不是因为怕不能完成学位。新闻里的学姐就可以早一点曝光那位禽兽教授,那么后面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女生受害,甚至怀孕。

    记得多年前,在网上看到过一个讨论,说的是如果遭遇性侵,你是选择生命,还是会选择处女膜。如果你的女朋友遭遇性侵,你希望他选择生命,还是选择处女膜。

    意外的是,几乎有近一半的女生选择处女膜,放弃生命。更可悲的是,大部分男生都选择了处女膜。就是说,这个社会里,有大部分人认为,我们宝贵的生命,我们在这世界走一遭的经历,这世界的美好多姿,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还不如那一层膜重要。

    就是说,还有像林奕含一样才貌兼备的人因为一次的不幸遭遇,就落入了深渊,再也爬不出来。整个社会的人都不希望她能爬起来,而是从此消失。

    当然事情总有好的一面,这个讨论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了。我们的社会在不断进步,所以现在我们才能看到这本书,才能看到这样的新闻。我们的社会正在变得越来越开明,正有更多的女性在面对侵害时,敢于站出来,敢于反抗。我们更加热爱自己的生命。至少我们揪出了一部分人,不再让他们继续毒害女生们的身和心。

    -3-

    林奕含的文笔很好,整本书读下来文采飞扬,有评论说,她是“老天爷赏饭”型的才女。整本书包含了无数的用典和比喻,从中也不难看出她读过的书之多,之杂。

    书里面李国华的语言都很美,如果这些语言不是出自一个强奸犯,而是一个年轻男子对女朋友的情话的话,它们都很美。

    思琪有一次大着胆子问他:“做的时候你最喜欢我什么?”他只答了四个字:“娇喘微微。”这是《红楼梦》里形容黛玉初登场的句子。

    他对思琪说:“都是你的错,你太美了。”

    他说:“你现在是曹衣带水,我就是吴带当风。”

    他说:“我在爱情,是怀才不遇。”

    他用世间最美的语言做着世间最肮脏的事,他心里住着一个畸形扭曲的灵魂。有文化的流氓最可怕,国学经典,文学瑰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听上去都这么污秽。他玷污了它们在小女孩心中的圣洁。也是因为这些精美的语言,让思琪分不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她不能理解说着最美语言的老师怎么会做出最脏的事情。

    林奕含说她最喜欢张爱玲。她认为书里的李国华和胡兰成是一类人,他们太爱自己,太自恋,对自己太放纵,太宽容。

    书里从头至尾有三个重要的女性角色,一个是房思琪,一个是“成人版思琪”的伊纹,还有一个就是思琪“灵魂的双胞胎”怡婷。

    个人认为,怡婷的存在有两层意思。一是致敬张爱玲,房思琪和刘怡婷的感情就像是现实里的张爱玲与炎樱,情如姐妹,最后又分道扬镳。最后怡婷的后悔,自责,怡婷对他们感情的惋惜,大概也是林奕含对张爱玲和炎樱的希望,希望他们可以在生命的最后重归于好。

    另一层意思,就是她希望怡婷,房思琪灵魂的双胞胎可以幸福的活下去。

    书的最后,伊纹跟怡婷说:“怡婷,你才十八岁,你有选择,你可以假装世界上没有人以强暴小女孩为乐;假装从没有小女孩被强暴;假装思琪从不存在;……你可以假装世界上只有马卡龙、手冲咖啡和进口文具。但是你也可以选择经历所有思琪曾经感受过的痛楚,学习所有她为了抵御这些痛楚付出的努力。”

    “你要替思琪上大学,念研究所,谈恋爱,结婚,生小孩。”

    “你要经历并牢牢记住她所有的思想、思绪、感情、感觉,……你要紧紧拥抱着思琪的痛苦,你可以变成思琪,然后,替她活下去,连思琪的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整本书的语言优美,可读者通读全书,却心情压抑、沉重,在我们生活的自以为和平美好的世界里,竟然有这么多人生活在阴影里,黑暗无光。

    当然,我们的心情也应该是光明的,因为至少我们越来越敢于面对黑暗,暴露黑暗。至少我们可以勇敢的和对方说不,让更多的人站在阳光下。至少这个社会对于犯罪者越来越严厉,对于受害者越来越包容。性侵犯的话题不再是禁忌,性教育的问题被越来越多的父母所重视。

    世界总是坏人横行,好人受伤。所谓教养不是受苦的人该闭嘴,教养不应该是这样的,教养是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的礼尚往来,教养是出门在外与人方便的习惯。教养不应该是逆来顺受,任人伤害的托辞,教养不等于懦弱和隐忍。面对罪恶、面对暴力,忍耐不是美德,生气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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