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飞渡水自流。
避暑山庄里有一处名胜“水流云在”,太湖石堆砌之下,流泉飞溯,独亭寒树,幽静而高远。看似无云,那一刹那我却看到了流云。
最高明的画者,也无法描绘出无尽的云彩。
人类是讲眼球的动物,视觉印象,往往覆盖了一切感官。虽然人的视力很弱,跟许多动物相比,鹰可以看到几千米地面上兔子的动态,猫鼬能捕捉到几百米上空扇动的红隼翅影,不一而足,但是人类可以分辨的色彩,远比香奈儿的口红色号要丰富的多,据说犬类的眼睛中只有黑白两色。而这里边,最特别的又最典型的,不如说是西天的晚霞了。
晴朗的日子里,我们总是望向天空,以缓解视觉疲劳。万里无云的时候,高远的天空,只有蔚蓝和灰蓝,看久了未免枯燥乏味。天空中偶有白云或灰云,不管是卷云,层云,积云,高层云,散积云,瀑布云……我们的视线都会长久地追踪着,水泥丛林里看云,可以说应该是一种享受,大多时候,白云都是在高空,从地面上看,云的形状几乎不变,移动速度也很缓慢,但是只要你有时间凝望,那些云总是在动着,从西北角慢慢的流向东南角去了,总会移出你的视线范围。东坡云:“行文当如行云流水,作文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云行,靠的是风,水流,赖的是势。行也好,止也罢,自然而然,无所定数。我理解他说的是,行云流水,都是出于自然,看到了就如实描述,不夸大,不拉伸,啥时候该行了,啥时候该止了,那是行云和流水的事儿,是不能被我们左右的。这说法非常的主观,啥叫当行,啥叫当止,都是我说了算,审美体验终究还是个人的感受,见仁见智,千人千面,自然而然吧。
晴朗的傍晚,人们总是眺望西方的落日,因为红日的旁侧,往往伴之以笔墨无法描述的颜色。我早年曾经试图描绘一下云霓的颜色,可是现在倍感苍白:“晴朗的夏日傍晚,游动的浮云停下了脚步,慢慢汇拢到一起,在西面的峡谷上方织起一张厚实的铁灰色的大幕。满天阴霾,你良久不语。渐渐地天空显出点亮色,铁幕张开一条条缝隙,横竖斜弯,沟沟坎坎。缝隙里放射出亮光,金灿灿的。云缝儿逐渐宽大起来,铁幕化作了无数块碎片,仿佛有风徐来,便乱云飞渡。头顶上方的天空布满了金黄的底色,块块流云完全是赤红色,间或有粉红、橘红、淡褐。左侧的天空大多是湛蓝色,有几朵墨绿色的大块云镶着金边儿,两列从银灰色变成象牙白的鱼鳞云远远地向南方伸展了。右侧的天空,挤满了碎碎的云片儿,有紫水晶,有猫眼儿,有祖母绿,有红玛瑙,洋洋洒洒,绚烂夺目。正前方遥远的天际,一轮夕阳就要落下,周围的一切都烧得红彤彤的了。你目不暇给了,惊呆起天上飞来的颜料铺子,全是人间没有,也无法描绘的极色。然而,你的目光长期被城里的灰霾隔离,你还能期盼的,大概只有梦乡的云吧。”
前两年去了五台山东顶观日出,虽然也很壮观,但始终感觉不如日落精彩,因为日出的颜色相对较少,只是各种灰色和各种金色的演变,而日落的景色,色彩纷呈,过去曾经看过一篇文章,好像是明人的,描绘了晚霞的无穷斑斓,可惜不记得原句了,只是依稀记得云彩的颜色几点零碎,红色有“火炭、绯红、猩红”,绿色有“鸭蛋青、祖母绿、翡翠光”,蓝色有“海蓝、湖蓝、墨蓝”,金色有“淡金、赤金、紫金”,杂色有“乌鸦青、飞雁灰、沙土褐、苇尖黄”……等等等等,仿佛莫奈的调色盘都相形见绌了。可惜吾人笔拙,记忆力也衰退,无法表达出那种云霞的绚烂和古人的意蕴,殊为可叹。
在飞机上看晚霞,更是绚烂多彩,而且时间要长久一些,给人的感觉更为凝重。云上漫步,物我两忘,心思的纯净,是在地面上无法想象的。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每个人都有在天上天马行空的时候,最终还是得落下来,经营沉重而踏实的日子。“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流水常自在,终归东入海”。
吾辈及孩儿们,归去来兮无觅处,且放白鹿青崖间,于茫茫人海之中,苍苍云海之间,淼淼东海之际,探询人的自然而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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