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薇尔特
"呯……",一阵硬物击碎玻璃的巨响将她从获得布娃娃的美梦里强行拉了回来,她立刻醒悟过来:那一定是爸爸回来了,不知道这一次爸爸是从深夜的牌桌上乘兴而归,抑或已是身无一物,总之她明白眼前即将开始的一场暴风骤雨又无可避免了,她瑟缩着将被子拉过头顶,可爸爸的怒吼声和妈妈歇斯底里的哭喊声还是钻进了她的耳朵,她想到上次爸爸的拳头砸在妈妈头顶上的那个包,也许还没有长好吧,唉!软弱又倔强的女人总是学不会保护自己,不肯为牌桌上深夜而归的丈夫顺从的打开门,所以悲剧便一再的上演。
"生活是由无数个悲剧组成的!",当她唯一的布娃娃被醉酒的爸爸撕成布片后,她这样想。
2003年的那个夏天,一种叫"非典"的隔离活动在各大学校园里如火如荼的开始蔓延了,不管你所在的学校是否入流、地段是否繁华,都无一幸免的被包罗在内,她记得室友间的阶级友情就是在那个时候建立的。紧紧锁上的校门隔离了少女们红杏出墙的春心,也升华了彼此间惺惺相惜的革命友谊。
每到太阳不再咄咄逼人的光景里,女孩子们都会聚在操场上,洁白的羽毛球翻飞如流云;跑步也成为大家过渡无聊的必备项目;她们有时也会凑在一起雀跃着观望学院里仅有的几个"帅大个"惺惺作态的篮球比赛,抑或百无聊赖的偷偷侦查隔壁宿舍的龅牙妹又在朝哪根窝边草暗送秋波了。而她最喜欢做的事,是静静戴着耳机看她们在夕阳里明媚的笑脸,那时候她们管她叫花儿,尽管她不爱笑……
临近毕业的那一年,班里的同学大多各显神通的去落实实习和工作去了,学校却在这个时候新增设了一门课程,电化教育课,同学们对学校增设的这门所谓实际运用性极强的课程本无甚兴趣,在这个临近毕业的焦灼时期,还有什么事比找一个好的工作更具实际意义呢。
"哎!爆炸性新闻、爆炸性新闻,听说了吗,这个电化教育课可是个男人来上的,我都打听过了他是化学系的班主任,还是个帅哥呢……"素以快嘴著称的玲说。"是吗……是吗……",大家议论纷纷。在这所阴盛阳衰的教育学院,在这个男性是极尽稀缺资源为特色的学前教育系,就连各门课程的任教老师都是清一色的女性,突然出个把男性老师的确是个爆炸性新闻,"男老师!",她惺惺的想了一下,继续埋头读着桌上的《简·爱》:
"白昼的余光迟迟没有离去,月亮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亮,这时我能将他看得清楚了。他身上裹着骑手披风,戴着皮毛领,系着钢扣子。他的脸部看不大清楚,但我捉摸得出,他大体中等身材,胸膛很宽。他的脸庞黝黑,面容严厉、眉毛浓密;他的眼睛和紧锁的双眉看上去刚才遭到了挫折、并且愤怒过"……
再抬头时,她看到她们口中所说的那位男老师正款款站在讲台中央作着自我介绍,"我叫余一航,是化学系2001届的班主任,这学期会担任你们的电化教育老师,希望……","这些我们早就知道了,我们最想知道的是你结婚了吗?"快嘴玲打断男老师的自我介绍,顿时引来满堂哄笑,余一航的脸红了红,虽然稍纵即逝,但她还是捕捉到了。
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棂洒进来,黑板变成一块块梯田,余一航在黑板顶端写下自己的名字,修长的手指"叮叮咚咚"叩击着这个春天的蠢蠢欲动,空气中的尘埃在一束光柱中不停的翻飞起舞,她放下手里的《简.爱》偷偷伸了个懒腰,春天来了,好想出去晒晒太阳。
"今天下午检查卫生",下铺莫北说完就摊在了床上,举起手里的饼塞到嘴里,"又要检查了吗!"云秀抬起钻进镜子里的脸说,顺手把一个在脑门中央为非作歹的痘痘挤成了猪脑状。
她把脸重重的埋进书里,大吼一声:"又要抠被子了……",自从大一军训过后,学校就顺水推舟的把卫生检查的标准定为了内务检查查,这个特色在叠被子上表现尤为突出。"米薇,你好了没?要你早点起来你偏不听!",唠叨鬼兼班长莫北着急忙慌的说,"又要迟到了!","你先走吧,我再抠一下,这个角总也立不起来……",每到这个时候,"真希望自己可以立刻幻化出神力,将这被子变成方便塑形的铁皮!",米薇愤愤的想。
她抱着书急匆匆的冲出宿舍,可还是落在了男老师的后面,她看着余一航的大长腿不紧不慢的向教室方向走去,她努力迈动小短腿想要赶到余一航前面到达,可还是未遂,"报告!"她站在教室门口糗糗的喊。
已经开始点名的余一航抬起头,他看到一个抱着书本的女生站在教室门口,乌黑的头发如海藻般包裹着小小的脸,嘴唇紧紧的抿着,眼神倔强而淡漠,余一航看着她点了点头,继续点名,"米薇!",她停住迈向空座位的脚步转身,"到!"。"米薇,是个特别的名字",余一航在心里想……
自从学校开始建设新教学楼,租借了隔壁小学里的教室来用,她便瞄上了操场上的那架小秋千。有时,她会捧一本书,浸满身阳光,放任疯长的头发在春风里肆意的游荡,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只是静静的看阳光透过树捎,洒落枝丫间的神秘;静静的听鸟鸣虫吟,孤叶凋落草丛间的欢愉;风起云动间,蛰伏过后的蜘蛛已在树干之间结出一张薄网。有生之年,有些事,无法迂回躲避;有些人,注定要相遇。
一向以有条理自诩的余一航竟然把讲义落在了代课教室里,想想下午的课上还要用到,中饭后便折了回来,春天里的阳光总是惹人无限怜爱,微风轻轻拍打着树梢,走廊里已空无一人,余一航也不着急回去,他停在阳台一处准备享受这难得静谧的时光,抬头时便看到不远处操场上的女孩,正捧着一本书独坐暖阳里,浅灰色的裙裾如同一抹轻烟,长长的头发随着秋千架在风中轻轻的飞扬,是散落凡间精灵吗?"米薇!"那个名字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特别的名字,美好的人儿……
不知道从何时起,上课的时候她总感到一双眼睛在不时注视着自己,她一抬头这眼睛便遁形,"今天怎么只有这么几个人上课?来上课的同学越来越少了。"余一航点完名后,开始感慨。"有一些同学已经找了工作,开始上班了,我们都是看着你的面子上才来上课的呢!"快嘴玲殷勤的说,教室里传来稀稀拉拉的笑声。米薇隐约感觉到余一航扬起的嘴角向她的座位所在的方向匆匆掠过。
"党章(脏)、凄凉、原料、哲(泽)学、壶盖儿、夏季、家乡、家眷、宽阔、宾(冰)馆(馆儿)……"。云秀捧着书絮絮叨叨,"云秀!你不要念了,等下毛爷爷该跳出来掐死你了。"老大踹了踹上铺的床板。"唉!你们城市人从来不懂我们乡下人的悲伤",云秀可怜兮兮的说。"下个星期五就要普通话等级考试了,该练的赶快练了"班长莫北唠叨道。"又要考试了,听说这次普通话监考老师里有余一航哎!"薛筝说着推了推厚厚的眼镜片。
"余一航……"不知从何时起,每当耳朵接收到余一航这个名字,她就会听到自己的心里有"咚咚咚"的声音响起。
"在本次普通话测试中,为了保证听音、辨音的准确度,监考老师与考生按照2:1的比例来安排考试现场,考生依照学号的前后排序进入考场",班主任王老师面无表情的宣布。
来参加考试的学生按照学号一波又一波的被请入考场,快要轮到米薇时,学号竟然往后跳了十几个,"嗯?难道我被遗忘了吗?"她怔忡,"米薇!"踌躇间,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被点到,"32号米薇、51号莫北,14考场"?
考场设在待拆的旧教学楼,由于采光不好,楼道里有些昏暗和阴郁,紧张的空气不经让米薇打了几个冷颤,打开考场门的那一刹,从对面窗户投射进来的温暖阳光扑面而来,米薇看到了门口等待着的余一航,他看着她,眼神里充满怜爱,他紧走几步握住她的手臂:"没关系,别紧张!"。转身走向座位的时候,米薇暼到了身后目瞪口呆的莫北迅速调整的表情,紧张的感觉油然而生。
回来的路上,米薇的脑海里一直回放着进入考场的画面,他看着她的眼神,他修长的双手握着她的手臂,以及这场仓惶而逃的考试。"薇…",她听出莫北的声音,紧走几步,"米薇!你怎么不理我……"莫北与米薇比肩,"我没听到!"米薇淡淡道,"薇,你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余一航他结婚了,"莫北焦灼的说,"我知道,这跟我有关系吗?"米薇桀骜的反问,"米薇!你应该去追寻你自己的爱情。"莫北极力说服着,"我自己的爱情,那个我喜欢他、他喜欢她的幼稚小游戏吗?"米薇在心里默默的自嘲。"米薇,你自己好好想想。"说完,莫北头也不回的走了……
"其实,我不想怎样,我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关心,需要有一人用那样的眼神关看着我,只是这个人为什么是余一航?可是这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是余一航?"米薇坐在秋千架上望着头顶的天空,夕阳将半边天空渲染成绛紫色,一队鸽子匆匆掠过操场的天空……
"妈!这周末我想回家了。"米薇试探的说,"回来干什么了?省下那点路费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吧!"母亲淡淡的语气,"……妈!最近你们俩又吵架了吧?"米薇小心翼翼的问,"吵!吵架那还不是家常便饭。"母亲冷静的说,"妈!那你自己注意身体,"米薇在心里叹着气,"嗯,好好学习,省点电话费,挂吧……"母亲干脆的挂断电话。米薇放下电话,想到那个破败的家,连照镜子都时常看不到完整的自己,不回,也罢。
星期天的宿舍楼通常会比平时静上几分,家在本市的学生踩着风火轮似的回家改善伙食去了,三五墙头草又偷偷跑去发展地下或者地上恋情中,空荡荡的宿舍里只剩下米薇和睡在下铺的莫北,"我们去看电影吧!"下面传来莫北百无聊赖的邀约,"好啊!"米薇顿时来了精神……
《office有鬼》,专用电化教室外大大的手写海报贴在门口!"北啊,你说会是恐怖片吗?"米薇端详着海报问,"可……能吧!"莫北含糊到,"要不还是回去吧,"米薇怯怯的,"哎呀,恐怖片才刺激吗!"莫北胸有成竹。
"真是的!叫什么叫……"莫北在周围女生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打翻了米薇的爆米花?当电影停留在"阿pat坠楼身亡脸上还浮现出诡异笑容"的镜头上时,莫北发出的超声贝的尖叫声最终覆盖了其他观影女生。"米薇,等下去WC吗?咱们一起啊!"从此以后,米薇和莫北在宿舍里开创了攒堆儿上厕所的辉煌历史先河……
最后一节电化教育课,余一航早早来到教室,来上课的学生渐渐到了,他看到米薇纤细的身影从走廊尽头走来,如同带来了整个春天的美丽,"她翩翩起舞时,一定很美!"余一航在心里感伤。
他从教室的角落走上讲台,教室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如果……如果我19岁……"大家听到余一航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19岁?老师你想返老还童啊!"快嘴玲调侃道。"好了,我们现在开始上课,划一下考试重点!"余一航翻开课本。
没有人理解余一航那句莫名其妙的嘟囔,可是米薇明了那是怎样的如果:"如果我19岁,遇到你,那该多好……"。是啊,如果我遇到你时,你的身边没有她,也许一切都会不同,可是如果,没有如果……。
6月的结业考试,一门接一门的过堂,女生们如同被架在油锅上的蚂蚱,焦躁的跳来跳去,米薇有时和莫北夜里起来上WC,还会看到那些就着路灯背书的女生在楼道里,嗯!蹦哒到底就是胜利!许久未见余一航,米薇无瑕顾及心底的那个"如果"……
7月接踵而至,系里决定用一台文艺汇报演出晚会为这四年的大学生活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作为文艺骨干的米薇自然是少不了忙的,节目内容设定以后,大家都进入各司其职的努力排练中,毕竟这是大学生活里的最后一次演出了,谁都不想掉链子。可是音乐的剪辑成为一个大问题,为了晚会表演能够按部就班的进行不出乱子,必须把节目中定下来的音乐按照前后顺序和规定时长剪辑在一起,谁能来做这个事情呢?米薇想到了余一航!
"今天下午你带音乐过来我办公室吧!"余一航爽快的答应了米薇的请求。
这是米薇第一次走进余一航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很整洁,角落的一张办公桌上摆放着剪辑音乐的器械,他们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讨论着剪辑音乐的顺序与处理细节,空气中流淌着最后一首未完成的歌:
Baby I would tell you,everytime you leave,I'm inconsolable。I climb the walls,I can see the edge but I can't take the fall, no"……
"米薇!离开学校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好吗?"余一航对正要开门离去的米薇说,声音微微颤抖。米薇点了点,直直走出门去。
"这么快就吃散伙饭了!"莫北立在床边感叹。米薇一一送走了宿舍里所有的人,她独自站在窗边向外望去,万物生长,宽阔的操场上,还有零星的几对男女在荡来荡去。
独自去WC的日子,垃圾箱大拉拉的陈设在楼道里,宿舍楼里偶尔有人影串出还会被彼此吓一大跳,夏季才刚刚开始,生活便萧条了起来,是该离开了。
"余老师,我要走了!"米薇拨通了余一航的电话,"你现在在哪里?"余一航急切的声音。"我在大学路北口",米薇说。"我在南口附近","从现在起,我们都沿着这条路往天桥方向走,走着走着总会相遇的!"余一航提议,于是他们走着走着便真的相遇了……
然而所有的相遇都是为了最后的分离!
火车站里,米薇呆呆望着余一航将自己笨重的行李一点点搬上车,眼睛涩涩的痛!安排好一切的余一航,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米薇对面,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彼此。
"开往B县的Z211次列车马上就要开车了,没有上车的旅客请抓紧时间检票上车!"广播里传来登车的催促声,"我……",余一航深深望着米薇,突然揽过米薇的肩狠狠拥进自己怀里。一切来得太快,米薇还未来得及体会这拥抱的温度,余一航便转身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头。
米薇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望着余一航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到消逝在茫茫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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