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娟姨和郑伯,是我见过的老年夫妻中最恩爱的一对。
郑伯高高瘦瘦,背有点轻微的驼。他颧骨高突,眼眶深陷,皮肤出奇地黑。更让人惊吓的是他左脸左手和左腿上都有大片泛白的皮肤,并难看地痉挛着紧绷着,那是被烧伤痊愈后留下的疤痕。关于那场灾难的详细情形,我从不好意思当面向郑伯深究,只从其他邻居的片言只语中大概知道他年轻时遭遇了一场大火,被烧伤成这样子。有邻居背后会用“火烧佬”来称呼他,当面则尊称他为“郑老师”,他是在教师的岗位上退休下来的。
娟姨倒是白白胖胖的,六十多岁的人,脸上没多少皱纹,皮肤仍然光滑白析,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笑起来眉毛弯弯的,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胚子。娟姨没有固定的工作,是典型的家庭主妇。
我嫁给老公与他们成为邻居时,郑伯已经退休在家。不知不觉间,一晃十多年过去,娟姨和郑伯还是我初识时的样子。十多年的时光好像在他们身上没有留下痕迹,两个人的身体都十分硬朗。他们每天早起,买菜,煮饭,和邻居打打纸牌,小日子过得平静而舒适。
郑伯和娟姨养育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女儿嫁得很好,女婿在市某个单位做领导,女儿也有自已的工作,生活优裕。两儿子在身边,都已成家。儿媳妇也都孝顺懂事,大儿子生了个男孩,小儿子生了个女孩。一家八口人住在一起,彼此亲密和美,十多年来,从未见他们拌过嘴,更不要说大声争吵了。
夏日的傍晚,晚饭后,他们会把小椅子摆在家门口,一家人坐在一起纳凉,聊天。有时娟姨,郑伯会和孙子孙女一起围桌玩纸牌,儿子儿媳们围在旁边看,不时传来一阵欢笑声,其乐融融的情景,羡煞旁人。
我想,这一家子的和睦,很大的原因来自于娟姨和郑伯的榜样作用。因为,娟姨和郑伯,就是令人羡慕的恩爱夫妻。
每天早上六点,娟姨和郑伯总会准时出现在家附近的小广场上晨运,郑伯打太极,娟姨跟着一帮大妈跳广场舞。晨运结束后,夫妻双双逛市场买菜。他们总是并排而走,虽然没有手牵手,但两人会时不时说些闲话,一副有商有量的样子。菜买回来,做早饭也是两个人共同的事。一个忙择菜,一个忙剖鱼。一个负责炒菜,一个专注炖汤。早饭做好,孙子孙女吃了上学,儿子儿媳吃了上班。老两口安顿打理好一切后,才安安静静地坐在饭桌前,一边细嚼慢咽,一边轻声细语闲聊。
午饭过后,邻居大爷大妈会聚在一起玩纸牌。这里面总会有这夫妻俩的身影。有时是娟姨坐台玩,郑伯守在旁边看。有时是郑伯坐台玩,娟姨坐在边上看。不管是看的,还是玩的,都一样的兴致勃勃,身心投入。娟姨是个大嗓门,经常听她大声“咯咯咯”地笑,发自内心的笑声恣意飞扬,毫不掩饰和做作,极具感染力。
有一次,我看见郑伯在门口用竹蔑编竹筐,娟姨则坐在他旁边的小板凳上负责用小刀把竹块削成竹蔑。郑伯手上的竹筐已初具雏形,青青的竹蔑细细地均匀编织在一起,十分古朴好看。我不禁称赞到:“好手艺啊!没想到郑伯的手还也么巧,竟能编织出这么好看的竹筐!”郑伯笑笑说:“哪是我手巧,是你娟姨的功劳,没有她削出来的这完美竹蔑,我纵手巧也编不出这么好看的竹筐啰!”说完,还笑眯眯地望着娟姨。娟姨没抬头,专注于手中的活,但我看见她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微笑。
邻居张大妈也过来打趣,“这两公婆多有趣,老公会做什么,老婆也会做什么。你看娟姨这竹蔑削得多好!”
郑伯回应道:“以前日子穷啊!什么都得自己做。我做什么,肯定得教会她做,我一个人哪忙得来。以前建这房子,地基还是我们俩砌的呢!”
娟姨也说:“以前还真是什么都学着做,削竹蔑还只是个小活计,我还跟着他学会木工呢,床,凳子桌子,什么都得自已做。有什么办法,穷人家,哪有钱买……”娟姨说的是穷日子,脸上却没有抱怨的戾气,反而是气定神娴的淡然。
我专心地听着郑伯和娟姨絮絮叨叨地回想起过往的日子,内心竟生出无限的羡慕。
我想,最美好的爱情,就是这样:夫唱妇随走过芳华岁月,经历大半辈子人生风雨,当年华老去时,还有你陪在身边。那曾经的曾经,都成了此刻的云淡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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