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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要到了,树影都茂盛了起来,公交车摇摇晃晃的像婴儿的摇篮,他的眼皮越来越重,直到沉得完全阖上。
他也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在哪里,身边的场景有点虚幻。他努力眨了眨眼,眼里的画面却更加光怪陆离,竟像是漂浮在空气中的一样,或是在水里。除了他自己的身体,周围的一切都失去的重力,用手划拉一下,物体随着他的动作分开又缓慢融合。
“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周庄?”,他自觉好笑地感叹了一下。说完,就有一只蝴蝶直冲他的脸飞来。那蝴蝶大的不可思议,翅膀完全张开时几乎能覆盖住人的身体,它的翅膀每挥动一下,就带起周围气流的涌动,让他的头发也不可抑制地扬起。蝶身的颜色是再高明的画家也难以调制出的,红橙黄绿青蓝紫难以完全描述它,它身上的颜色像一条流动的河流,每一秒都呈现出不同的光彩。
他一时间看迷了眼,竟忘了躲避。那蝴蝶在离他只有一拳距离的时候倏然消失,他心下陡然一松却也有点怅然若失。他回头往后望去,车的玻璃像是隔着水一般,模模糊糊地映出他熟悉的地方,他的家门口。
老天爷,他已经离乡快十年了啊……
他不免升起了一些惆怅,思绪也被拉回到从前。
他是个小镇青年,在国家大力发展城市的时候,他的家乡仍是和十年前一样,路是泥沙的,商铺是传统的,楼房是自建低矮的。他在那里出生土长,背靠着自然界的大山却向往着摩登现代的山林,所以他出走了。
记得临走的前一天晚上,父亲拉着他谈了很久的话,其实话没说几句,沉默占据了大半。桌上是母亲做的他爱吃的菜,平时难得吃到,那晚他却没胃口多吃几筷,只是陪着父亲喝酒。他不会喝酒,第一口酒喝下就被呛的咳嗽,平实来讲,酒的滋味并不好,只是他也不知为何,那时竟同父亲一起一杯一杯地往肚里灌。两个人都不大说话,碰一下杯喝一口酒就竟在不言中了。
忘了是怎么回到床上了,等他醒来时,行李也被收拾妥当了,早饭也在桌上备好了。母亲坐在不远处的板凳上,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他看到了很远。
“妈”,他喊了一声,大概是宿醉的原因,嗓音有些干涩。
“快起来收拾收拾,吃了饭就要出门了。”
他挣着起了身,也记不得当时的情境了,脑子里还晕乎乎的只有些片段,回忆的画面也像破损的胶卷,闪烁着震荡着。只记得清上公车时回头的那一眼,母亲跟着他亦步亦趋地追着,手举得高高的,嘴张得大大的在喊些什么,但距离远又隔着车窗,他什么也没听到。
突然,母亲的声音传到脑中。
“儿啊,照顾好自己,吃饱穿暖,在外面不好就回来,别挂念我们。”
他下意识地回头往窗外看,是母亲在跟着车跑,她一遍一遍挥着手,对着车里的儿子。
他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冲向车门,用力地拍打车门,整个人往门向外挤,嘴里喊着,“妈,妈妈……”。汽车却半点没有为他停下的迹象,他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身影原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一瞬间,仿佛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他靠着车门缓缓滑坐在地上,感觉整个身体都在融化。
突然,他意识到,母亲在两年前就因病去世了,而他因为远在千里之外,回去的时候母亲已永远闭了眼。
身体的感觉越来越轻了,重力好像在慢慢流逝,他呆坐在那里,什么都思考不了了。梦境或者不是梦境都不重要了,他多想回到母亲还在的时候啊,就算是假的也好。
“你什么时候娶我啊?”
久违又熟悉的声音响起了,是窗外传来的。
他站起身往外看,那是一栋老旧小区,三楼的阳台有一对年轻恋人边浇花边说着话。
“等我赚了钱,把××路的房子买下我就娶你!”
“那你可要努力哦,我可等不了太久~”,说完,女孩娇媚地冲男孩一笑。
那是七年前的他们啊……他和初恋。
贫穷滋养爱情,也腐蚀爱情。最后他们还是分了手,后来他买下了当时承诺的房子,但只他一人住下了。
他不再往窗外看了,戴上耳机闭上眼睛,只想把自己放空。什么是真正的真相呢?他是自己人生的经历者还是旁观者呢?他越来越理不清了,强烈的自身情绪与冷漠的旁观者的感受不断拉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他不再思考,不再想过去,不再想现在,也不再想未来。他终于不再拉扯,情感与理性得到了融合,现实与虚幻得到了融合。
肩膀被一阵力往下按,他猛得从静中睁开眼。
“小伙子,别睡了,终点站了。”
他有点恍惚地左右看了看,车上一个乘客都没有了,司机在跟他说完话之后也下车了。他迷迷蒙蒙地下了车,才想起自己原来是要去一个酒局,现在坐过了站,只好打车往回去了。
在的士上,他的脑袋还是晕乎的,只能塞着耳机看着窗外发呆。城市越来越像了,高楼大厦、宽阔的马路、一样招牌的商家,他感到心安又疲惫。
“诶!你怎么现在才来啊?”,好几个人簇拥着他打趣,要他为迟到领罚。
“路上坐车睡过站了”,他强打着精神回应着,眼睛撇到天花板的吊灯,那灯光忽明忽暗在摇晃着。
他莫名地感觉,“好像又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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