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此诚至诚至正之论也,然吾谓:“匹夫兴亡,国家有责。”何言此?夫国家者,共治之谓也。固非一人一姓之国家,举天下人,莫不可治者。夫匹夫者,民之谓也。虽位鄙言轻,然莫不为阴阳所造,天地所生,皆可为国之主。
古以一姓为国家,如姬周、嬴秦、刘汉、曹魏、李唐、赵宋、朱明、爱新觉罗清;又以一人为天下,以一身系受天命,而践九五之尊位,号为天子。故《诗·小雅·北山》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余正笑其妄也。夫所谓帝王者,不过亦匹夫之一种耳。所谓天命,不过自封乃耳,自贵而人亦贵之者。若夫民皆独立而刚强,则帝王安在哉!
品有贤愚,智有高下,故民择其能者代治天下。其所以治于人者,民令之也,非其自来有治权也。其治也,所以为民,非以为己。所以为公,非以为私。然人恒有贪性,虽食二千石之俸禄犹嫌不足,既享万户侯之宠遇还恨其少。官权既长,则空眼无人,以为举天下之物莫不能享,举天下之人莫不能欺。故官实乐之而有权维续,民虽苦之而无力更替。是故官愈骄而民愈卑,权愈大而德愈小。
当今天下,皇权已死而权贵犹生。匹夫之命,犹然鄙贱。肉食者之谋不特民生,更为己欲。民失其地,入城为工。其事也难,其情也苦。饮食不周,起居拥塞。劳多得少,德寡怨炽。民生艰难,自古已然。民无其力,故托政官。为官执政,自当勤俭。推公去私,以报民心。奈何一日为官则廉耻俱丧,非公不取,济私权欲。假民利而奉己身,践民权而谋己利。使民心丧尽,寒赛霜雪!
民使民为官,非是官使民为官。如此权在民手,方可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而民实无其权,官使官为官,则民无从过问也。民托权于官,则“匹夫兴亡,国家有责”矣,若不履其责,则是为失责也!失其责而忝列其位,吾正恐其祸不远矣!
丁酉八月卅日于帝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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