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为什么要写莫征这个人物?
他从事的工作与工业并不相关,作者却安排他与小说中的三个重要人物叶知秋、郑圆圆、郑子云产生联系。而且,小说的开头和结尾都与他有关。
直到重读了小说后,我才明白作者的用意。
一、引出报告文学
小说主要围绕叶知秋为曙光汽车制造厂厂长陈咏明写的一篇报告文学展开。
叶知秋是个记者。她头发粗硬,相貌平庸,性格倔强,又爱操心。她是个孤儿,也是个“行为荒诞,不合时宜的人物”。莫征和她差20岁,是她收养的孤儿。
在小说的开头,莫征做好了饭菜,可楼上却传来了争吵的声音。叶知秋一下子没了食欲,她说“在别人的哭声里,我觉得难以下咽”。吵架的是汽车厂车间主任吴国栋一家。吴国栋和妻子刘玉英,从口头争吵到现如今的动手打架,早已把日子过得狼狈不堪。
莫征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他劝叶知秋:“您还是歇会儿吧,您管得了吗?过不了两天还得打”。他表面上的不关心,其实是源于心里的悲观。
得知他无意间弄丢了自己的写作提纲,叶知秋气愤不已。莫征便一股脑地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他的那段话虽然有些不成熟,却让叶知秋陷入了沉思,她想,问题到底在哪儿呢?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她对工业的理解不够深刻,于是她找到了老同学贺家彬,之后又去拜访了郑子云。就这样,才有了那篇写陈咏明的报告文学。
叶知秋、贺家彬、陈咏明和郑子云,其实都是思想开明的改革派,但是因为他们都遭遇过阻力和挫折,所以他们都懂得谨慎的重要性。就比如贺家彬在马路上大谈特谈,叶知秋的反应却是怕他惹事。
莫征作为局外人,他反而是最敢说的那一个。是莫征的话,让叶知秋的责任感战胜了怯懦,才有了小说后面发生的事。在这里,莫征这个人物的作用主要是结构上的,让小说故事的开始不那么突兀。
作家张洁
二、揭示社会偏见对人的影响
在小说中,很多人物都饱受偏见之苦。
以杨小东为代表的车工小组,当他们靠着努力拿到了奖金,在饭店聚餐时,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激动不已。吴国栋对他们有偏见,他们却靠着努力,用自己的方式赢得了认可。
当郑子云建议把心理学和社会学应用到实际工作中去时,他也知道必须要克服一些人的偏见。
“偏见比无知离真理更远”。作者无疑是痛恨这些偏见的。
她笔下的莫征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父母双亡后,他失去了一切,为了活命,他做过小偷。一个小偷的手似乎是脏的,再也洗不干净的那种脏。邻居吴国栋瞧不起他。同事有人丢了东西,大家都会怀疑他。哪怕后来东西找到了,也不会有人给他道歉,仿佛他偷过,就永远不值得尊重。
叶知秋明白,她无法分担莫征的痛苦。她虽然心疼莫征,但是当郑圆圆和莫征互有好感时,她也会因为世俗的偏见,阻止他们的恋爱。她对圆圆说,莫征就像《悲惨世界》里的冉阿让,他一辈子不该做关于爱情的梦。她虽然已经足够开明,却仍然对世俗偏见充满了畏惧。
唯独郑圆圆不在乎莫征的过去,她不顾父母的反对和莫征在一起。这一切对莫征的影响是巨大的,“他意识到圆圆给他的,不仅仅是一个女性的爱情。她已将他洗涤干净”。
莫征的手在小说里代表着社会的偏见。作者多次提到莫征的那双手。当莫征的手被开水烫了之后,圆圆心疼不已,莫征为此留下了眼泪。到最后,正是这双手抱起了生命垂危的郑子云,给了他生命的力量。从偷窃到拯救,这双手跨越了偏见,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三、呼唤温暖
文章《挽歌与寓言——重读张洁的长篇小说〈沉重的翅膀〉》 中有这样一段话:“《沉重的翅膀》书写了属于那个时代的美德:高尚与善意——受‘相信’感召的高尚与善意。”
作者张洁在小说中多次提到“人”和“人心”的重要性。郑子云在杨小东的启发下认识到,调动人的积极性,靠的是关心人,相信人,鼓舞人。而杨小东和陈咏明在实践中已经践行了这一观点。
莫征以前总是待在自己的小屋里,他没有目标,浑浑噩噩,最常做的事,居然是数天花板上固定电线用的白瓷绝缘子。18个小小的东西,他数过无数遍。在遇见郑圆圆之前,他的心上似乎包裹着一层硬壳。
是郑圆圆的尊重和爱,让他的心感受到了温暖。他的心像“被雷殛过的老树,从树桩旁边,又抽出了新的枝条”。他为从前的颓丧感到汗颜。他和圆圆开始认真规划未来的生活,哪怕只从买一条新被子开始。莫征的故事代表了作者的理想:让冰冷的心得到温暖,然后把这种温暖传递下去。
“对于在各种逆境中备受作践、蹂躏、摧残……从而变得残酷、冷漠的心来说,再没有什么比‘温暖’这种东西更强大、更能征服它了。”
“人世间最值得珍惜的就是心,那地方是生出希望、信仰、理想、道德……总之是一切好的东西、好思想的母亲,可不能漫不经心地对待它。没有谁的心,一生下来就是冷透了的。”
小到恋爱婚姻,大到工业改革,作者无论写什么,都强调人心的重要。不管是受当时时代的影响,还是出于作家本性的善良,这种对人的重视,都带给读者深深的感动。
作者张洁
四、触发郑子云的自省
郑子云是整本小说的核心人物,在最后一章之前,他几乎是完美无缺的。可在小说最后,当郑子云得知女儿圆圆的对象居然做过小偷时,他根本无法理解。圆圆问他,平日里大谈要尊重人、关心人、相信人,可为什么到了现实里,就不能相信莫征是个好人?
从那一刻开始,郑子云的敌人除了田守诚那些保守派之外,又多了一个,那就是他自己。他意识到“为了头上那道光圈,他抛却了一个人的真情实感”。
小说的主旨在这里得到了升华。“挣脱外界的束缚也许并不困难,而在挣脱自身的束缚,跨越自己的思想障碍时,人们却常常失败”。
郑子云在心里悄悄对圆圆说,不要把他想得太好,他是一只在经历痛苦蜕变的毛毛虫,而且很可能没有变成蝴蝶就死掉了。
工业改革需要重视人,人也在这一过程中不断地完善自己。是莫征触发了郑子云更深层的改变。
最后,莫征,这个孤儿,这个曾饱受社会偏见、缺少温暖的人抱起了郑子云。郑子云感到“好像他变成了一个婴儿,靠在一个巨人的怀里”。作者告诉读者,他不会死的。
想起小说里贺家彬问叶知秋,像她这样到处跑新闻,要是所有的省都跑完了,是不是会无处可去。叶知秋淡淡地说:“然后再有人接着走下去便是”。
一只毛毛虫,就算它在痛苦的蜕变中死去了,也不代表从此就再无蝴蝶。
莫征,在小说里是个不起眼的人物。作者却通过塑造这个人物,推动情节发展,更透彻地表达了她的一些观点。对工业缺乏了解的读者,也可以通过莫征这个人物很好地理解小说的主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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