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医院时,娘正坐在眼科诊室外的长椅上,向荣在一旁陪着。
诊室里人很多,大多是老人,患的是眼病,听力也不太好,两个医生都大着嗓门说话。
娘刚刚做了扩瞳检查,看人有些模糊,我走到她身边她才认出我。娘情绪低落,她说:“我的七十岁怎么会有那么多磨难,去年阑尾手术,今年眼睛白内障,又要动手术。”
我安慰她说:“没事,娘,只是个小手术,等两天就会好的。”
坐在娘对面长凳上的是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满头白发,不停地用一只手擦拭左眼,而她的儿子,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正在埋怨她:“要你不种菜了,你偏不听,还给菜打药,这下好了,眼睛都中毒了,看你再怎么种菜。”
老人在儿子的数落下默不作声,显得有几分羞愧。
娘好奇地问:“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还种菜卖呀?”
老人见有人问,低着声回道:“不是卖的,儿女每次回家,又没什么东西给他们,只好种些菜,让他们吃个新鲜。”
老人说这话时,也许是觉得麻烦了儿子带她看病,很难为情。
干部模样的儿子抽着烟,生着闷气。
诊室里,女医生正在给一个老人检查视力,她说:“大爷,用手蒙住左眼。”
大爷蒙上左眼,却露出了指缝。
女医生绷着脸,眼角却忍不住笑意:“大爷,蒙住了,不要偷看。”
大爷又慌慌张张地把手往上挪了挪,用手掌心盖住了整只左眼。
女医生伸出两根手指头,在大爷右眼前晃了晃,问道:“大爷,这有几只手指?”
“两只。”大爷回答得很干脆。
“这有几只?”女医生伸出四只手指,问他。
“四只。”
女医生把胳膊往后退了半米,再次伸出两只手指,问道:“这是几只?”
大爷右眼使劲眨巴,想看清楚,蒙住左眼的手偷偷往下滑,又露出了指缝。
女医生没理睬他,转身开始写检查报告。
大爷饱受委屈,在一旁嘟囔说:“刚才我看清楚了,是两只。”
四周等着检查的人看清了大爷的做弊行为,每个人都笑了。
娘的检查做了一项又一项,差不多用了一整个上午。
向荣没想到检查会如此费时,她没吃早餐就来了,现在饿得慌。
最后一项检查,娘躺在床上,医生要我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娘的额前,让娘看着我的手指,眼珠不动。医生用一根细柱状的仪器伸在娘的眼珠前做着检查。
满头灰白头发的娘像个听话的孩子,定定地看着我的手指,眼睛一动不动。
检查完了,回家的路上,阳光耀眼,路上车来车往,我扶着娘过马路,一如当年她牵着小时候的我。
手术
白内障手术有一项晶体材料费,从二百元到接近四千,共有五种,娘不懂,我也不知道。
那天,娘从医生办公室给我打电话,问我装哪一种。我在打麻将,直接回答说,哪种最贵就装哪一种。
娘不听我的话,非要我去医院,等我赶到,医生办公室挤满了人。
娘悄悄和我商量:别人都只装一千多的晶体,你看我就装两千多的那种好不好?
我知道娘心疼钱,也不理她,直接和医生说:医生,我们装最贵的那一种。
娘还在犹豫,说她都七十了,不用花那么多钱的,在娘的唠叨中,我把所有的字都签了。
下楼梯时,我扶着娘,哄她说:妈,等你眼睛好了,打麻将百战百胜,咱把这钱赢回来好不好?
我拿了几千块钱给娘,她不要,说她有钱,又哄了她半天,她才收下。
今天手术很成功,缠着纱布,娘走出了手术室。
娘不要我们陪她,她说有一只眼看得见就行了,我们明天要上班,不用麻烦我们。
我忽然想起,以前我每次生病住院时,娘都一整夜陪着我的。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一颗母亲的心更无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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