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图/网络
1
胡丽娟有个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像头老黄牛的婆婆。
她到上海来，二话不说就扎进厨房，揉面、煮面、调味一气呵成，丝毫不顾自己风尘仆仆旅途辛劳。放在小学生作文里，完全就是“勤劳无私”的代名词。
但这并不算什么。
后头还有更多的可歌可泣呢。
她来到儿子家，忙得像个不停歇的陀螺，做饭、洗衣、扫拖样样都干，处处以“老妈子”的标准要求自己。就连儿子儿媳的内衣内裤，她都用手搓了出来，还要拿去太阳底下暴晒消毒，把“当妈的心”展现得淋漓尽致。
更感人的是，婆婆还发挥了奶牛精神，“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
她从不贪图享受，无论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像个苦行僧似的活着。
亲手做一盆红烧肉，但“大厨”做得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楞是没对那美食佳肴下一筷子，要全部让给自己的男人和儿子。口腹之欲算什么，必要时，她能把心都掏出来做药引。
偶尔出去玩，只吃碗最便宜的阳春面，还得分些出来，生怕丈夫和孩子吃不饱。
虽然男人们碗里有肉有菜，比她的丰盛好几倍。
该怎么形容这样的婆婆呢？
艰苦朴素、勤劳能干、无私奉献……似乎配得上一切形容慈母的伟大词汇。
可作为家人，却又会觉得别扭。因为婆婆近乎自虐，明明有条件吃喝享受，却非要处处苛待自己，活得比保姆还不如。
胡丽娟形容说：“我的天哪！简直是童养媳出身，一天到晚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光干活不吃饭的。”
做她的家人，其实很痛苦的。
因为她的付出，无时无刻都在激发亏欠感与罪孽感。她还会用这种付出，来作为掌控子女的武器。
2
婆婆此行，怀着一个重要目的：
调教儿媳，把这娇滴滴的上海姑娘，改造为“会过日子的人”。承包家务、勤俭节约、不馋不懒，时时处处以丈夫也就是她儿子为先的那种。
就像自己一样。
具体来说，就是一刻都不能闲着、一点好吃的都不能染指、一分钱都不能花到自己身上、一点累都不能让男人受。
如此，才能与婆婆心中的“好媳妇”相吻合。
所以，婆婆卷袖子亲自上阵，打算手把手去教儿媳妇，在指导她做各种家务的过程中，顺便灌输一套“男人至上”的理论，好从内到外地改造胡丽娟。
谁让这是要和儿子过完下半辈子的女人呢？不亲自调教一番，她怎么能放心？
儿子是辛辛苦苦宠大的，儿媳的义务之一，本就接替自己，成为家庭的下一任“保姆”——这是婆婆的逻辑。
看明白这一点，婆婆的言行举止，也就找到了合理的出发点。
她无法容忍儿媳妇的高价化妆品、接受不了儿媳的“懒惰”，甚至还在老伴住院时，提出由婆媳俩轮流守夜。老太太舍不得劳累儿子，但对同样上班的儿媳妇，却使唤得心安理得。
说到底，依然是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作祟。
在婆婆眼中，女人天生就是要伺候男人的，哪怕她自己也是女人。
比如饭后，男的可以舒舒坦坦看电视，女的就必须刷碗洗锅擦灶台，即使那一桌丰盛饭菜都是她做的。
顶锅盖说一句，其实《双面胶》中的婆婆，并非纯粹的恶毒之人。她在要求儿媳的同时，自己也在“以身作则”，试图拿行动去感染胡丽娟，好把这个家放心交过去。
因为，这是她的婆婆、以及婆婆的婆婆一代代传下来的法则。
她不明白的是，时代变了，女性已经不是男性的附庸。而夫妻俩成立的小家庭，也早就不在婆婆的干预之下了。
胡丽娟根本不需要婆婆来教她做女人。
3
初来乍到时，婆婆对儿媳说了一句话。
“我年轻时候也不行，都是我婆婆一手一手带出来的！”
透过这句话，我们可以大致勾勒出婆婆的前半生。
事实上，她并非天生就爱自虐、也不是生下来就会自我贬低。只是社会上的那一套约定俗成，渐渐给她洗了脑、定了型，再塞进“贤妻良母”的框子里，一辈子都被“男尊女卑”的思想束缚。
类似的女性，在上一代人中的所占比例并不少。
她们大多为家庭操劳终身，心里装着丈夫孩子，却从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这种自我牺牲，会慢慢上升到一种道德高度。等到年华老去时，婆婆们就能够靠着它来颐指气使，光明正大地要求儿媳变成另一个自己。
也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某种意义上的心理平衡。正如俗话所说，“多年媳妇熬成婆”。
等熬成婆了，她就能立规矩，借着调教儿媳的机会，把当年被调教的委屈也一并宣泄。
当然，婆婆是意识不到这一点的。
她只会觉得，自己在帮助儿媳成长、帮着她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而合格妻子的最重要标准，就是照顾男人、伺候男人。
不信你细看，电视剧中的李亚平爸爸，总是悠闲自得地坐在沙发上，或抽烟、或看电视，根本看不到老伴儿的艰辛。
在这个适应的过程中，婆婆由被压迫者变为压迫者，无知无觉地，充当了落后思想的帮凶。
而另一方面，她们也会在儿媳面前愤愤不平，“都是女人，都是老X家的媳妇！凭什么我当牛做马？凭什么你能被我儿子伺候？”
为难女人的，其实大都是女人。
4
以前看《双面胶》，我恨死了李明启扮演的这位婆婆。
她不把儿媳妇当人，只冷漠地视对方为家务机器和生育工具。婚姻在她那里，已经沦为获取利益的制度，受益者则从她的丈夫，变为了儿子。
至于胡丽娟出钱出力，婆婆抱着蔑视和轻慢，只觉得是她心甘情愿倒贴。
这是最引起公愤的地方。
因为婆婆打心眼里觉得，女人是不值钱的。即使有陪嫁、有能力、会挣钱，也还是低人一等，必须臣服在男人脚下，靠当牛做马来为家庭做贡献。
简直是把人气到七窍生烟有没有？
可反反复复重温十几遍后，我懒得再骂这老太太了。
她活在自己的偏见和愚昧里，认知水平已经被时代和阶层固化。所有的争执都是鸡同鸭讲，夏虫不可语冰罢了。
所以，胡丽娟无法与之和平共处。
细细一想，其实老太太也有可怜之处。
她这一生，从未被男人疼爱，不知道女人也有与男人同等的价值和地位，“洗衣做饭这些事，并不是上天造人，就派给女人来做的。”
对胡丽娟母女式的生活，她无法理解、无法认同，所以只能用排斥和不屑，来维持内心的秩序。
否则，就是对这一生的彻底否定背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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