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外婆削瘦的脸上显露出高高的两块観骨,脸上遍布着深深浅浅的皱纹,但也不是显得很老糙,最明显的就是外婆那双丹凤三角眼,眼神一向坚定,想什么,算什么的时候眼珠子就转来转去,一会就有了主意。
外婆在很多人看不仅是个精明的老太太,其他方面都很厉害。
外婆生养了三儿三女,把他们一个个拉扯大,都成家立业了,自立门户了。
外婆的小卖铺让外婆的生活得很有尊严,自己手里有钱,不用过那种嗟来之食的日子,依外婆的性格她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记得外婆说过一句话,“就算我去要饭,我也不会去要到那几个儿子家门上。”这也只是外婆说说,依着外婆生意经的头脑,日子过不差。
外婆开着一家小卖铺,经营得有声有色,外婆算是那个年代的同龄人中的厉害的了。
外婆对儿女的管教也很厉害,本来这么多儿女也管不过来那么多,长大了都有自己独立的思考了,外婆还是去干涉,所谓物极必反。
最后外婆失去了一个女儿,那时候我还在襁褓中,后来懂事后隐约知道了点,姨妈喝农药死在了家门口的菜园子里,死的那年还不满十八岁。
这件事情在家里很少被提及,有时候就感觉外婆家那个姨妈似乎从来就没有来过,大家都把她忘记了,连外婆也是心狠了,死了的女儿就能很快抛到脑后了。
多年后,修国道的时候,那个姨妈的坟墓占到了,按国家规定须迁坟,外婆就着手开始了各项事宜的准备,红布,冥衣,冥币……每一样都是经过外婆那双手亲手操办,外婆那认真的样子让我感到很心疼,也许背着我们的时候外婆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
但是在人前的时候,她也总是不显露自己的悲伤,总觉得一切就是命吧,活着的人还不得继续活下去吗?
外婆和我爸的关系,可以说是“不是母子胜似母子”,自从我爸给我外婆盖了小卖铺的房子之后,外婆就尤其欣赏我爸。
我爸为人处世方面颇为世人赞叹,在我舅舅们眼中也是个值得尊敬的大哥形象,我爸的加入不但没有引起家庭的纷争,反而让一家更团结友爱。
我奶奶就不行了,没有文化没有气量,“我怎么会是他妈呢,那个人才是他亲妈”提到我爸和我外婆就说这样的话解气。
其实我奶奶打心眼里也很佩服外婆,只是嘴上不说罢了,外婆当然是需要维护这我妈的权益,我妈和我奶奶又是极为的不合,所以外婆就对我奶奶多少还是有意见,外婆自然有她的想法,我奶奶毕竟是我爸的妈,所以就算是我妈如何唆使也从来没有正面交锋过。
我记忆里就没有外婆和我奶奶同框的时候,他们就如同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从不打扰对方。
那一天我爸意外坠楼,脑溢血后,在完全没有拥有医疗技术的医院里我爸切颅手术后一直昏迷不醒,我妈难以承受被送回家,是外婆一直在守护着,我爸最后弥留之际的泪水是外婆帮着擦拭掉的,我爸最后睁着的双眼是外婆亲手合上的。
我奶奶那时候中风不久,大家都怕她承受不了,还在外求医的奶奶暂时没有被接回家。
外婆已经经历过丧女的伤痛,似乎疼痛神经有了些免疫,她坚强的站出来在我爸的后事上出了很多力,很多人都竖起大拇指来说外婆是个厉害的人。
几年后的一个晚上,我妈坐在老房子里挨着奶奶的身体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她走了之后,奶奶就一直在抹眼泪。
我再去到我妈身边的时候,我就发现多了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孔,我从小就比较愚钝,但我隐约的知道了点什么。
在外婆的小卖铺里,外婆哭了,我也哭了。是外婆的哭了之后,我觉得我也应该哭,硬挤出些眼泪来,让我看起来也和她一样伤心。她边哭边说,“晚了爹就晚了娘,我可怜的孙女啊。”
正在那时候我应该叫姑奶的人进来了,外婆才停止了哭泣,那个慈眉善目的姑奶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能制止得了吗?你年纪也大了,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就好了。”
外婆沉默不语,有人叫着要买东西了,外婆就站起来用手抹去眼泪就去卖东西去了。
外婆不是反对我妈找男人,她是觉得我妈找的那个男人不是个好人,她才会那么伤心,才会那么坚决反对。
外婆是个厉害的人,出去打听了一圈,那个男人劣迹斑斑,加深了外婆的判断。
依外婆的性格,外婆岂能坐视不管?她去我妈还在经营的饭馆更加勤快的巡视,监视着最新的动态。
冤家路窄,外婆和那个男人在田埂上相遇了,外婆直视那男人的眼睛,仿佛要把他看穿,看得那个男人内心发虚,外婆趁胜追击,质问他为什么非要要找上自己的女儿,天下有那么多女人,为什么?那个男人的辩解苍白无力,就想溜之大吉。
外婆岂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去发泄,于是那个男人在前面狼狈地跑着,外婆在后面追骂着,那个男人心慌脚乱,几次都跌到田地里,弄得满身污泥,外婆毕竟上了年纪了,所以没有追上,但是气愤至极的外婆脱下自己一只38码的胶底大布鞋子往前面用力飞射出去,不偏不倚地打在了那男人的头上,那个男人捂着头加快速度落荒而逃了。
外婆内心那叫一个解气,很多人听了,笑了之后,都觉得外婆真不是一般的厉害呢。
外婆再去饭店视察的时候,那个男人人老远看见我外婆,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躲起来了。
我妈对一切看在眼里,但是没有让那个男人离开,一直生活在一起,外婆也就慢慢地接受现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多年后来我妈又选择放弃,那男人就彻底离开了。似乎顺了我外婆的心愿,但是都隔了那么长时间了,外婆也觉得无所谓了。
之后我妈又选择了一个男人到身边,结果家里的境况还不如之前的那个男人在的时候,总是纷争不断,乌烟瘴气的,外婆却选择了隐忍,毕竟那男人一口一个妈叫着,比亲儿子叫得还亲,逢年过节对两位老人也总是嘘寒问暖,并且出手大方。
我长大了,也不是一直愚钝下去,我说我的委屈给外婆,外婆永远说一句话,“好好读书,离开那个家。就算出去扫厕所,都比在那个家强。”
只要听说我妈她们说出什么让我不要去上学了,学习又不太好,回家帮着做事算了。外婆只要一听到有这样的话就要去厉声斥责,“她爹活着会不让读下去吗?我看谁敢不给读?我就去上告!”。
在读书这点上外婆丝毫不妥协,所以后来才得以出去上学,逃离了那个家。
每次我和我妈之间闹矛盾难以化解的时候,都是外婆出来调解。一次我和我妈几个月不说话,我去我爷爷那不回去。
外婆也不知道我在学校哪个班集体,她到了学校直接去找校领导,也不知道我的学名,直接让领导在喇叭里叫着她自己的名字,“ ***的孙女,到办公室来!”
外婆的名字在村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刚会说话毛孩子的就会提着外婆的大名叫了“我要去***家买东西去。”
我一听到外婆的名字我慌忙地去到办公室,看着正襟危坐的外婆在那里,我就知道什么事情了,有些担忧,外婆会说我什么不好的话呢?但得知外婆只是和领导说想来看看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我就放心了。
外婆狠狠地把领导夸了一顿,夸得领导心花怒放,领导还给外婆倒一杯热茶放在她坐着的桌前。看着外婆和领导那熟络的聊天劲,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似的。外婆是一个大字都不识的普通老太, 我那时候觉得外婆还真是厉害了。
外婆早已经离世多年了,想到外婆的厉害,就想到外婆其实很可爱,可爱得让我笑着笑着就想哭;想到外婆的那些关爱,就觉得有我生命中有这么一个人很温暖,就觉得有这样的外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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