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阿列克谢耶维奇,因其独特的“复调书写,成为我们时代里苦难与勇气的纪念”,荣获2015年诺贝尔文学奖。《二手时间》是她花二十年完成的最新作品。
165 二手时间 S.A.阿列克谢耶维奇
1991年苏联巨变,一代红色帝国解体,在这之后的二十年,前苏联各加盟国人民的思想和生活方式都历经了痛苦转型。从普通工人到学者,从14岁少年到80岁革命老人,形形色色“红色人类”亲口讲述了:身处历史转折点,人们如何追寻信仰和梦想,如何诉说秘密和恐惧,如何思考“俄罗斯”和“俄罗斯人”,以及为什么他们无法适应现代化剧变……
正如德媒所说:这是一部20世纪后半叶的微观俄国史,笔力直抵普京时代。
我们中间没有英雄,谁都没有足够的勇气成为异见分子,没有勇气为了自己的精神信念去坐监狱或者住疯人院。我们只能在衣袋里伸出中指去表达愤怒。
我们生活在国家历史上最可耻的时代。我们是懦夫和叛徒的一代人。我们的孩子们以后会这样说:“我们的父母出卖了一个伟大的国家,去换牛仔裤、万宝路和口香糖。”
我已经活得太久,其实没有必要活得这么久。不需要……没必要,长寿是危险的。我的时代结束得比我的生命早。
墙上挂着斯大林的照片,喇叭里播送着关于斯大林的报告,合唱团在唱斯大林的颂歌,艺术家朗诵斯大林的颂诗。这是什么场合?是纪念普希金去世一百周年的晚会。
我们所有的痛苦就在于,我们既是凶手,又是受害人——我们是同一种人。
不得不承认这部四十万字的作品看起来有点吃力。一是因为它来自于二十个独立的故事,每个故事由一到两个主人公讲出好几个家庭的故事,于是它就非同与一部独立作品那样有连贯和关联性,所以看起来没有那种欲罢不能的连续阅读的欲望。二是因为阅读起来有一种迷茫的感觉,如同作者笔下记录的俄罗斯人的迷茫。
在1991年那个年代里,他们,或是欢呼雀跃的,或是迷茫纠结的,同时也是无从选择的脱开了苏联的外壳。于是他们从苏联人变成了俄罗斯人、乌克兰人、白俄罗斯人、哈萨克人、土库曼人、阿塞拜疆人、亚美尼亚人......
压抑的几十年的民族仇恨一夜之间爆发,人们不知道该沉浸在“新生”的喜悦之中,还是加入到仇恨的爆发之中。许多人迷茫了,他们之中有憎恨斯大林时代的残酷;他们也有憎恨惨烈战争给他们带来的亲人离散;他们更憎恨那个邻居、同事之间彼此偷窥和出卖的年代。但当真正解体以后,他们迷茫了,迷茫对自己身份的认同在哪里?
一位斯大林时期在劳改营里蹲了十七年的苏联著名作家曾在他的作品里写道:“我就是这场为生活的彻底翻新而进行的壮观而最终失败的战役的参与者。”作者形容他有着一种对理想主义的苦恋。
作者的一段话也颇有意思:‘’我想可以把苏联人划分为四代人:斯大林时代,赫鲁晓夫时代,勃列日涅夫时代和戈尔巴乔夫时代。我属于最后一代人。我们这代人轻易地接受了共产主义思想的瓦解,因为我们不是生活在理想主义生机勃勃、实力雄厚的时代。那个时候,要命的浪漫主义和乌托邦愿望方兴未艾。而我们是在克里姆林宫的长老们的监督下长大的,那是一个清教徒家素食主义的年代。共产主义的血脉已经被遗忘,伤感和悲情主义高涨,保留下来的认识就是:乌托邦不可能变为现实。”
“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完全出乎意料的是,人人都因自由而陶醉,但谁也没有准备好怎么面对自由。人们依然只习惯于在厨房里继续痛骂政府,诅咒他们改变的俄罗斯....”俄罗斯一边在改变着,一边在痛恨着自己的改变。
其实我们许多人的眼里,苏联和俄罗斯大致还是等同的,到了俄罗斯总是想哼着唱着什么《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到了红场眼前总是浮现出1941年11月7日莫斯科保卫战的阅兵式的场面,也就是在那场关键的战斗中,士兵们在阅兵式完了以后直接开赴到了前线战场。
记得几年前到北京,老同学请我到北京最有名的一个莫斯科餐厅吃饭,席间最有名的表演就是演员们穿着前苏联的军装唱着对中国人来讲是耳熟能详的歌曲,所有人都有热血沸腾的感觉,在那些表演者脸上也是如此,看得出来他们是非常专业的歌手甚至是歌唱家。来到这里演出对他们来讲并不是真的缅怀一个年代,只不过是一种商业行为罢了。而来到这里就餐的大多人来讲也就是另一种意义的怀旧吧,毕竟我们小时候也是听着苏联歌曲成长的。
记得也就去前年吧,看到一个新闻报道,这是国内一家什么媒体去采访普京的一位助理,这位助理谈到不理解为什么中国人一提到俄罗斯就会想起的是那些苏联歌曲,因为那只是一段历史,并不是现在的俄罗斯。当时我看到这段新闻报道也是大为吃惊,但细想也的确如此吧。
作者在她的作品中不止一次的提到“俄罗斯厨房”,当然这不是指空间概念上的厨房,这是一种生活方式,不,准确的讲是一种思维方式,它是赫鲁晓夫时代的产物。人们开始在厨房里窃窃私语,议论政府,批评社会现象,直到批判现有体制。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种批判主义的享受之中。
“俄罗斯的厨房.....十分简陋的“赫鲁晓夫”小厨房,九到十二平方米,隔壁就是不隔音的厕所。苏联式的房型设计就是这样。窗边上摆着旧沙拉罐子里栽种的小葱和栽在花盆里的芦荟。我们的厨房,不仅仅是做饭的地方,也是饭厅和客厅,还是办公室和演讲坛……在十九世纪,全部俄罗斯文化都存在于贵族的庄园里,到了二十世纪就产生于厨房了。改革思想也是从厨房出来的。所有‘六十年代精英群’的生活方式,都是厨房生活方式。……在那里可以臭骂政府,重要的是不再害怕,因为厨房里都是自己人。在厨房里产生出各种思想,天马行空的规划,胡扯政治笑话……我们偷偷听BBC,什么话题都敢聊:尖刻的抨击,生活的意义,普世的幸福。我还记得一件有趣的事,那天我们坐在厨房里,一直聊到午夜,我们的女儿,当时她十二岁,就在一个小沙发上睡着了。我们畅所欲言大声争吵,女儿在睡梦中也不断喊叫:“不要在谈政治啦!总是索尔尼仁琴、萨哈罗夫……斯大林……”
不容置疑,这本书给你的感觉是灰暗的,如同阿列克谢耶维奇的其它作品一样,只是描写的不同的历史时期而已。在这部作品里看不见变革后的喜悦,哪怕有也是短暂的,因为当那场变革到来时,大多人是没有准备的。于是当作者走到这四十多为受访者面前是,他们的讲述大多是沮丧的,他们都不是变革中的赢家,其实这是大多俄罗斯人的感受,但历史就是这样,总是往前走,哪怕你们是在消费资本主义的二手时间和道路,但变革已经无法逆转。
其实在阅读时我总在揣摩作者的态度,对这个事件的态度,我想她是忠实于了受访者的感受,她只是整理后呈现罢了。在作品译者的译后记中看到这样的文字也让我吃惊:
“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前的两个月,她曾经向我表示:‘我希望知道中国读者是怎样读我这些书的。’”
我想读后的感觉是复杂的,“中国和俄罗斯的历史性关联,不仅在于两国土地天然相邻,更在于两国命运的深度相交,两国恩怨的复杂变迁,还有两国思想文化的互相影响。”我想这就是我内心复杂的原因,苏联离我越来越远,而俄罗斯从未真正走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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