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回忆「7」

镜像回忆「7」

7

“等等，嗯…打断一下，”他单手捏在太阳穴揉搓着，似乎在强忍一股来自身体内部的反作用力，但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平静，“时间不多了，重点说你哥哥这一块，明白？”

“明白，”我重新调整呼吸，“我俩从小睡在一张床上，在他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卧室依旧被妈妈按照从前的样子的每个细节每日细心打理，甚至床上依然放着两个枕头，两张棉被。就好像是在故意用这种方式不断的提醒我，哥哥仍然存在，即使他已从这个世界消失，仿佛是对我的某种无声责罚。才十岁的我对于死亡仍处于一种蒙昧无知极其恐惧的状态，每夜睡觉都不敢翻身，生怕一转身枕头边就会出现他的脸——那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梦里总是不断的重复他从车底爬出来，整个人越长越大，而我越缩越小，然后将我的四肢用细线穿起做成人偶，操控我的一举一动；甚至每天早上醒来会觉得他的枕头上总有因躺过一晚而留下凹陷的痕迹，然后发疯似的赶紧给他铺平……”

“嗯，这个状态大概持续了多久？”

“差不多一年。”

“顺着你的意思也就是说，正是在那段时间你的内心培育出了‘哥哥’的人格，他一直伴随你的成长随你一起长大，但他的那些阴暗面也与日俱增，‘哥哥’想: 死的就该是你！对你的憎恨日渐膨胀，他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足以摧毁你的时机，向你报复，这个人格既有作案动机也有作案能力。对吧。”

我终于又一次看到了生的希望，“应该是这样。”

“那么，后来呢？”他接着问。

“后来……我们搬家了，大概父母也终于决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我也进了新的学校，开始渐渐有了朋友，生活慢慢走入正轨，那些遥远的事…终究也尘封于时间了吧。”

“嗯…………”

他开始陷入冥思状，在房间里踱起步来，“还有吗？”

“现在能想到的只有这些了。”我等着他做下一步的指示。

“真的没有了？”

“实在是想不出别的了。”

“呵呵呵……”他开始笑起来，笑声中却带着一丝苦涩，“好的，那么接下来，你认真思考并回答我以下几个问题，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说，紧张与兴奋交织在一起，我想接下来应该是结束催眠指令之类的一些问题吧。

“第一，告诉我你的名字。”

“李…我叫李光。”也不知自己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吞吞吐吐起来，怕是太紧张了。

“确定？”

“什么？…当然确定。”

“你是不是还有过曾用名？”

“什么？”

“曾用名！有过吗？”

“没…没这回事。”

“好，第二个问题，你的父亲叫什么？”

“李…李…李军生！”

“为什么要犹豫。”

“什么？”我有些不知所措。

“父亲的名字很难记起来吗？”

“不会…可能…只是我们也太…太久没联系过了，关系很生疏。”我不由得结巴起来。

“太久是多久？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我竟一时说不出话来！父亲的样子…父亲的样子？究竟是什么样子来着！我努力去回想，拼命去回想，从记事起到小学到中学到出来工作再转回去细想家里父亲会出现的每一个生活片段，可脑海中父亲的那张脸依然是模糊的一片，始终像严重无法对焦的相机拍出来的一排排高糊照片一样凌乱罗列在头脑里，可我真的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的样貌了！

“上次见你父亲是什么时候的事，想的起来吗。”

“什么？……我……”见鬼了，真的想不起来，不，不应该想不起来的…

“是不是有记忆出了错？仔细想想？”他拿眼睛专注的盯着我，仿佛要扫描打印出我面部的每一个微表情。

“记忆…那玩意…也会出错？”

“人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

“人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我情不自禁地跟着复述起这句话，头脑一片混乱。

“第三个问题，你母亲叫什么，长什么样！好好想想！”

“我妈妈的名字…我妈妈的样子…”

“也想不起来对吗？”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严厉，“她的职业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吗！”

被他说中了！我头疼欲裂什么也想不起来，父母究竟是何样貌做什么职业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我努力克制头脑倒回刚才那些讲述过的记忆片段里，专注去想他们的样子，不只是父亲的模样甚至连母亲的模样也一片模糊。

“叫萧玟！对吗！”他突然抛出答案。

犹如晴天霹雳，头皮发麻，我上下牙打起哆嗦来，“晓…晓雯…晓雯发廊？…”

“不是你想的那个晓雯！是姓萧，名玟，王字旁加一个文字的文！那是你妈妈的名字，她生前也开过一间发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