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回忆「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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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而言，他就像一块永远散不去的乌云悬在头顶。不只是因为我的“平庸”在他的映衬下变成了程度强烈的“笨拙”，而是他的“另一面”只有我知晓，一种极其扭曲的控制欲。
“弟，你脑子笨，以后所有事都听我的。”…
一年级春游结束回来的路上他凑到耳边这么跟我说，原因是我那天因为错穿了两条颜色不同的袜子被他同学错认成了他而被取笑了一路。这才刚刚开始。
“你嘴笨，家里来人的时候躲屋里别出来。”…
“放学回家就别出门，他们不会想跟你玩。”…
“等会爸带咱们出去你就说不想去，晚上太危险了，你还是呆在家里吧，就说肚子疼。”…
“警告过你了！别带同学来家里，爸的钱被偷了。等会就过来打你！”…
“你觉得爸妈会相信谁？哈……笨蛋。”…
“我都是为了咱们家考虑啊，你只会丢爸妈的脸。”…
“你就不该被生出来！”…
这些话像一句句魔咒囚禁着我脆弱的童年，他会在各种场合讲我的糗事和坏话，整条巷子的小孩都开始孤立我，如果路上迎面撞见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先盯我的右眼角上那颗痣，确认是我后便装作不认识或远远躲开，仿佛我是一个怪物。父母觉得我心理有问题，沟通无果，慢慢也无视掉了，甚至不想看到我，每当我做错了什么事连批评都懒得给，总之我的存在感极其的低，久而久之我便真的如哥所愿，再也不愿说话，也没有一个朋友，尽量不出门，整天被莫名的懦弱感包围，只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忍受我“罪有应得”的孤独。
我又回想起那只猫的事，某天夜里我实在憋的难受就趁他们都去散步自己跑去附近“白海公园”的空地里玩，然后就碰到那只三花猫，看它跟我一样孤零零的又虚弱就鼓起勇气抱回家了。回家后自然是被妈训斥了一番，他也特别嫌弃恨不得立马让我丢出门外，最后是爸说反正小光也没有人玩，老是这样总不行，就让我养养看吧。像终于获得了某种认可一般我高兴的不行，每天细心照顾，抱着睡觉，它既是我的玩具也是我唯一的朋友。直到有一天周末，父母都不在家，我起床后在屋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最后在院子里发现他正蹲在地上摆弄着什么，过去一瞧他手里抱着那只猫掰着猫脸一直在仔细的看，猫也一直哇呜哇呜的却被他死死抓住不得动弹。
“你在做什么！”
“你的猫眼睛会坏掉，”他说，“你看它眼睛里有脏东西。”
我抢过来一看，猫的左眼里的确沾着什么东西，又不太像猫毛，是条挺粗的线，我立马急了，“这该怎么办！”
“给他取出来啊，”说着他掏出一把小镊子递给我，“来，我帮你摁着，你小心点弄。”
“这，不行吧…我不敢弄…等爸回来吧…”
他一手抢过猫，一把推过来力气很大使我一个踉跄坐在的地上，“胆小鬼！自己非得养猫又养不好，爸妈回来都到晚上了，它眼睛肯定坏掉了！”
我被他刺激到，默默捡起镊子深呼一口气说，“那…你可得给它抱紧了。”
他于是做状准备好，我看着猫无助的眼神，心一横，压紧牙关就上手开始准备给它夹出来，然而当我手中的金属刚要贴近小猫眼睛的瞬间，猫却突然在我面前猛地一抖，结果镊子的尖端径直插进了眼睛里！随着哇的一声惨叫他顺势把猫仍去一边。然后就看见小猫在地上拼命的来回翻腾，不停的拿爪子擦拭自己沾满血的脸极为痛苦。
“完了完了！这肯定是要死了！”他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喊。
我冲过去攥住他衣领，“都怪你！刚才为什么松手！”
“怪我？看它给我挠的！手上都是爪印！你还是听我的赶紧丢了吧！爸妈问起来我就当不知道，要不然就说是你给它戳死了！反正他们也不会听你的！”
我这才明白是上当了，但是懦弱又一次压倒了我，恐惧接踵而至，我的猫要死了，是我杀死的…我越想越怕，赶紧找了个废纸箱把它塞在里面抱起来像只无头苍蝇跌跌撞撞地跑着不知不觉间又跑回了“白海公园”，然后找个没人看到的角落慌乱的埋掉了…
“你小子都经历过什么啊，”那个男人苦笑着把我从独自回忆中打断，“双胞胎哥哥，然后呢，他的死有什么蹊跷吗？”
我大致给他复述了一遍与哥哥之间的零星过往，他皱了下眉头，“嗯，你继续讲。”
我这会才发觉他的神情有些涣散，跟刚才那会那个自信且坚定的样子有很大不同，“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在这个虚拟梦境里呆的时间越久越难集中注意力，毕竟这是你的主梦境，对我的身体能量消耗很大，技术上的事就不提了，还是赶快讲你的事。”
“嗯，当我以为自己终有一天会在哥的阴影下灰暗到喘不过气或许会选择早早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却没想到命运之门转动的如此之快，意外发生在十岁那年的某天，妈妈带着我们过一个市郊人少的路口，只听得一连串极其刺耳的刹车声，接着我们俩就被同时压在了一辆横向侧翻的汽车下边，那辆车子以极其诡异的角度车门着地侧立在人行道上，而后面追来的三两汽车也或侧或倒的跟它堆在一起，我被压在那辆车车头的缝隙，而他在车尾，横在一片血泊中透过龟裂的前挡风玻璃我看到车里的那个人没了气，污血从头部流淌出来滴满我的脸，整个下半身都没了知觉，扭头看哥时，发现他的前半身被压在车下，腿脚虚弱的动弹了一下，现场一片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有人喊，‘现在只有一个千斤顶！吊机切割机都在路上半个小时怕是到不了！俩孩子都不能再等了，您快做选择吧，先撬哪一头？’
……
“‘您先别哭啦！我们医院只是就目前的状况给个建议！……不然两个都不保啊！’大概是这么说。
“撬动其中一头，那另一面自然会压的更死。残酷的抉择？我陡然清醒了过来。那一刹那我突然想到当天我俩出门穿的是同样的衣服，再加上他前半身被压在里面，而我一脸血水妈自然没法及时辨认出谁是谁，于是我一鼓作气学着哥哥的口吻喊道，‘妈妈！亮亮不想死，救救亮亮！’
“结果跟我预想的一样！几分钟后我被首先救了出来，后来经过简单的检查奇迹般的发现我只是腿部卡在里面只有轻微擦伤，而我哥李亮，却因为抢救无效死掉了。”
他似乎有一丝被我的话震惊到，但成功的克制为平静，“到最后妈妈果然还是决定牺牲你而先救你哥，结果却被你利用了，真是讽刺？”
“是这样。”
“求生本能，孩子…这也是你第一次勇敢反抗。”他说。
“也是最后一次。”
“然后呢？”他问。
“然后噩梦并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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