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回忆

镜像回忆

1

我从一片黑暗中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四周乌漆麻黑，只在前面有一处亮光，应该是个出口。

我费劲地起了身，手背触到了墙壁，也是冰凉的，这莫非是个走廊？扶着墙下意识地朝前走去，四肢有些乏力，脑袋也沉甸甸的像被灌了铅，不过意识开始渐渐属于自己了，我一边走一边努力回忆着。

我叫李光，26岁，坐标成都，在一家小贷公司做后线工作，勉强算个白领，一向单身，毕竟是个肥宅，不良嗜好有抽烟、吃鸡和撸猫，这出口怎么那么远！……唔对了，这究竟是哪？我怎么会躺在这里？昨天……我应该是和往常一样，下了班挤上地铁3号线，刷几篇新番动漫熬些时间，到站然后买一份速食再走上一小段路，再然后，就到家了啊。不，好像不对，真头疼，再也想不起来什么……离出口越来越近了，果然是一道门，亮光从门缝的上上下下往外钻着，我走上前，并没有发现门把手，是要用推的吗？正犹豫着，不自觉地回头望了一眼，黑！只有妄图吞噬掉一切的黑！而且终于意识到这里不仅仅是黑暗，还有死一般的寂静。我背脊发凉只想着赶快离开这鬼地方，咬牙一用力果然推开了那道门。

眼前的景象令我有些眩晕！门的后面原来只是一个独立的房间，兴许有二三十个平方，几面空洞洞的白墙包裹着一个诡异的场景: 五面人形高的大镜子并排立在房子中央，而离我最近的那面镜子旁的地面上，竟然躺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女人！不会是…死的吧…因为看上去头和四肢扭曲的姿态极不协调，像是后装上去的，黑发散乱遮住了眉眼和半张脸，看不清长相。我惊愕到不敢呼吸，腿脚不听使唤连连后退直到后脚跟碰到墙壁，突然发觉了什么似的，回头一看，刚才的门？消失了！

冷静，冷静，还是冷静。妈的！冷静不了。真邪了门了！越是想思考脑袋越是浑浊，莫不是被人下了药？不，这一定是个恶梦，虽说是梦但怎么才能醒来？害怕、疑惑、无助，全都难以抑制，使劲地挠头也无济于事……诶？我看到自己右手腕上套着一个淡蓝色的手环，奇怪的手环，轻薄到几乎感觉不出来。等会儿！那又是什么？我瞥见背后这面墙上还挂着一副画像，由于刚才正是从这面墙走进来因此没有注意到。画中是个戴眼镜老头儿的肖像特写，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说丑陋也不为过分，花白的头发倒像是精心打理过的，那画像过于逼真，总觉得眼神是在盯着我，可我也认不出究竟是谁，挂在这里代表什么呢？还有那些镜子，又干嘛摆成那样？

算了，当务之急，先搞清楚躺着的那位到底什么情况吧。我试探性地朝地上的女人喊了几声“喂”，果然没有反应，只好硬着头皮走近点查看。我半蹲下来鼓足勇气轻轻碰了下她的脚踝，已经凉透了。她的身上手臂上到处都是被利器捅破的血痕，仔细点看，咽喉处还有一道很深的割伤，这是致命一击吗？她的脸型很小巧，身材也绝对属于有料的那种，紧身白T恤和牛仔短裤的搭配应该算是个青春靓丽的女孩，这身影…好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来。而此刻我脑海中只有两个字在不断旋转碰撞:“ 死 了 ”！虽然一开始就有了判断，可不免还是有些震惊，我不由得又退了两步，这时偶然抬起头突然看到镜子中自己的脸，咦？也不对。

那的确是我自己的脸，但又不是我的脸！该怎么说呢？那差不多是我刚上大学的时候的模样，脸型比现在瘦，显得阳光又有活力，嘴角上洋溢着些许自信。那时候我还是有很多朋友的，也比现在更喜欢运动，乐意参加很多社交活动，对于未来总是充满了各种天真的向往，后来，整个人慢慢变得消沉了，沉溺于游戏和网络，不再关心外面的世界，很多朋友也渐渐疏远，对于生活也懒得去规划，觉得反正那些flag立了就废，干脆不立也罢，走一步算一步吧，就这么一步一步的，成了今天的模样，前面就交代过了，镜子中的我的样子应该是个圆润的肥宅才对！

“怎么样？看到镜子里的你了吗？”

忽然有人开口说话！一个留着大背头的四十来岁的男人从镜子后面探出半个身子来。他的样子倒很普通，没有胡须也没戴眼镜，说不上丑更谈不上好看，是那种在路边偶然打个照面后丝毫记不得任何特点的普通。

“你是谁！这都怎么回事！我在哪！？”我冲着他一阵喊。

2

“看来你的记忆跟的有点慢啊，”他倒是不慌不忙，用手往上捋了捋头发继续道，“我来提醒你一下吧，你在凶杀案现场被抓获，‘晓雯发廊’，想起来了吧？警察赶到时只有你一个人在那，手里拿着凶器，铁证如山，而事后你却什么也不记得，因此被怀疑有人格分裂。”

“晓雯发廊”……等等，被他一说，脑袋像是被瞬间打开了开关，断层的时间轴线骤然被重新连接！我，全都想起来了，一个多月了……那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事发当晚我像平常一样下班回家，走到公寓楼门口的时候，瞧见玻璃门中映出自己的样子，觉得有些颓废，头发也长了，于是就决定去理个发，就在小区附近那家小而精致的店，“晓雯发廊”！

我走进去，当时只有年轻的老板在，就是晓雯本人。她对我挺熟，这一年多来我基本上没去过别的店，而我，说实话对她的确是有一些心动，可是这么漂亮又能干的姑娘，我怎么可能有机会呢。况且她可不是我这种庸俗的人，也不像别的理发师不停聊一堆完全不沾边的话题，她总会神情很专注的做事情，年轻又有单纯美好的理想，她说总有一天自己会开一家很大很大的店，证明给她爸爸看，我想她家境也应该挺殷实吧。总之，与我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也不该有任何幻想。打完招呼，她就开始让我躺下给我洗头发，她总会在涂完洗发膏后很耐心地按摩一会头部穴位，手指相当有力道，我当时也觉得十分舒服，可能是那天太累，竟然就躺着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手里握着一把沾满血的剪刀，然后就看见倒在血泊中的晓雯。我吓了一激灵，刚想爬起来，“砰！”地一声，几个警察破门而入把我摁在地上。我就这样被关了起来，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各种提审、关押、提审、关押，暗无天日……

“喂！小李，还在听吗？”他打断了我的回忆，“你听好了，别分神，现在，你正在被催眠，我是来帮你找出人格分裂证据的，如果不是你的分裂人格在杀人的话，你将会以故意杀人罪被叛死刑。”他讲话的最后几个字像一颗颗钉子般钉进我的心脏。

“我都想起来了！可我真的不记得杀人！醒过来她就已经是那样了！”我又忍不住一通叫嚷……等会，我突然明白了他话中的重点，正 在 被 催 眠 ！这果然是个梦境，地上是凶案现场的还原，为的是尽快勾起我的记忆，我真的有人 格 分 裂？而那些镜子……

“我明白了！你快瞧，我看到镜子里这个人不是我，这是不是我人格分裂的证据？”我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只感觉应该是对自己有利。

“你确实有人格分裂，还不止一个，我们之前已经做过一些常规测试了，但第一面镜子里这个人不是！他是你现实中看到的镜子里的你。”我听的越来越迷糊，他继续解释道，“我先来描述一下你的状况吧，你的身体现在正躺在病床上，由于药物的辅助作用正处于深度睡眠中，眼睛却被特殊器械撑开着，在你视线的正前方放着一面镜子，所以你才看到了自己。”

我似懂非懂，“所以这一切都不过是我的梦，你们在让我…睁着眼睛，对着镜子，睡觉？”这一切听起来虽然太不可思议，但我努力试着去理解，“而你出现在这里，就像《盗梦空间》电影里那样？”

“还挺聪明，没错，可以这么理解，但不太准确。你进入这房间那一刻其实是进入了你的梦和我所构建的梦境中一个重叠的部分。我们结合了功能性核磁共振扫描与脑波脉冲技术，5年前就实现了‘梦境层叠’，不过只在极端条件下才被批准使用，因为连接中枢尚有不可测的危险性。而这套精神鉴定方法却是我独创的，用来发现病人到底有几种分裂人格。病人在深度催眠的状态下，现实中虽然无意识地盯着镜子，但梦境中会在镜子里看到内心深处的不同人格。除了第一面镜子里看到真实的你，剩下镜子里才是你所拥有的其他人格，一般人不会超过五个，所以我只设置了五面镜子。”

我脑袋飞速地运转，算是听懂了大概，但仍不敢确信他的话，“既然你说第一面镜子中是真实的我，那为什么我看到的，是几年前的自己？”

他听到后嗤嗤笑了，“你了解什么叫真实吗？”

见我又面露疑惑，他止住了笑耐心地解释起来，“其实，我们对于世界的认知全都源自大脑的信息整合，对于自我的概念，也一样，这虽说是一面镜子，但梦中镜子里的画面毕竟不是现实中那种光学的物理成像，而是你的记忆拼图，是大脑经过自主选择筛选后的结果。而你看到的‘真实的自己’，通常情况下，就是你潜意识里认为的所有记忆中最理想，最接受或认可，最难以忘怀，或者结合一些实际幻想出的那个自己的模样。这个实验给很多人做过，六十岁的老人在镜子中看到年轻的小伙，彪形大汉在镜子中看到瘦弱的小孩，都是很正常的。拿掉‘时间’这个尺度，你在潜意识中其实一直认为自己应该是那副模样，这才是我说的真实。”

原来如此，说不定还真是那样……算了，现在可不是听他讲课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洗脱我的杀人的嫌疑，“明白了！那赶紧看看第二面镜子吧！”我慌忙挪到第二面镜子前，定睛一看，瞬时头皮发麻，我看到了一张恐怖的猫脸！一只眼睛颤抖着流血，呲牙咧嘴似乎要冲出来。我惊恐的大喊一声，把他也吓了一跳。

3

“别激动，描述一下你看到了什么？”

“一只…猫脸！眼睛还受了伤。医生，这怎么可能？”说话的时候，一些更加久远的记忆忽然涌现了出来，就像系统盘中的加密文件遇到密钥指令顷刻间被解压打开了一样，我有些不敢相信这颗大脑是否真的属于自己了。竟然真的经历过那件事，而后来我还稀里糊涂养了一只猫，而且跟这只猫好像！也是潜意识在作祟吗？

他捋头发的姿势总显得有些别扭，“别着急，你盯着它慢慢想，是否见过这只猫？”

我再也不想盯着看，“……嗯，我的确想起来了，小时候在公园里遇到一只瘦弱的流浪猫，我抓回家当玩具玩了很多天，有次不小心把它一只眼睛戳破了，看到血流出来我害怕极了，以为流了血它就要死……”我停顿了下来，有点不想说下去。

“没关系，小李，那时候你还小，然后呢？”他的声音忽然平静到让我很舒服。

只好继续，“我当时不知所措，又怕爸妈回家骂我，就挖了个坑，生生把它埋了，然后骗家里人说那只猫自己跑丢了。是我的自私和愚蠢害死了它！我越来越愧疚，又害怕它来报复，总觉得它会从不远处的泥土里爬出来找我，半夜听到窗外有猫叫总是被吓哭。后来上中学我们搬了家，这件事竟然渐渐被忘的一干二净，诶？不过猫怎么会是人的人格呢！？”

“动物作为人的人格也不是没有可能，尤其是思念过度或心怀愧疚，时间一久是有培育出的可能性。这其实也是一种心理压力，当这种压力达到再也无法承受的临界点，极少数人会出现你那种情况，那段记忆在原本的人格中消失了。一种大脑的自发性隐藏，进而转换成为一个新的人格。”他这些解释听起来不免有些牵强，但这只猫给我带来的震撼远远超过地上的死尸，我惊魂未定，只能顺着他的话表示同意，

“那不就结了，猫这个人格为了报复我……驱使我的肉体去杀人！”

“不，动物的人格就是动物，如果他想杀人会用动物的方式，撕咬，抓挠，而不是用工具。这个人格不能排除你故意杀人的嫌疑，看下一面镜子吧。”

他又扬起左手撩了撩头发，看起来油了吧唧的，有什么好捋的。

我心里渐渐产生一些于我不利的联想，“等一下，那个画像也是你们的人吗，他刚才好像看了我一眼。”

“那个画像，我也不清楚，我没见过那个人，应该是你潜意识里带出来的吧……看下一面镜子吧。”他有些不耐烦了。

我挪到第三面镜子前，虽然提前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吃了一惊。镜子里的我是一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死去的晓雯！白皙的脸庞，娇好的容颜，清澈的双眸，眼神却十分忧郁，她双手掰开一把剪刀正用利刃那一面割在自己的脖颈上，血流不止。

“是已经死了的晓雯！她在伤害自己！”我忍不住又吼了出来，“我跟她真的没有多少交集，肯定不是我的人格，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伤害她！她是自杀的然后碰巧被我看到了对不对？这才是真相！”我心想只有这种解释了。

“并不是，你从镜子里看到的都是你的人格，这是在你杀人后不久孕育出来的人格，她是你愧疚的产物，这个人格的出现是一种大脑的自我安慰，但不可能是你杀人的主使……”

“住口！这不可能，我怎么会有一个女人的人格！”

“我可以非常肯定的告诉你，这就是你的人格！也是医院此前掌握到的唯一一个。在你的资料中写着，入狱的44天里，你以一个女人的神态3次出现在夜间的监控画面，最后一次被值班人员发现并安排了一次简短的提审，正是这次提审给你的案子带来了转机，你才被转到了这家医院接受精神鉴定，当然，有很多人认为你不过是装疯卖傻，但事实证明你大脑的确有很大问题，可这个人格已经被证实是事发后的产物因此你仍是头号嫌疑犯……”

“胡说！我不相信你！”

“你要清楚自己的处境啊，我可是在耐心地帮助你。”他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

“你这是在胡乱引导！虽然我没学过心理学，但说什么一愧疚就分裂出一个人格这种事也太离谱了！”我无法接受，本以为有了一线生机，事情却越来越复杂，可有什么用呢，“杀人犯”的矛头也始终指向我，仿佛注定要将我射穿。一回头又望见了那个画框，画中老人的眼珠似乎又在盯着我，难道也是幻觉么？这一切，不对，肯定都不对，仔细想想用力想想…

“从刚才我就发现不对劲！画中这个人我根本不认识，怎么可能是我的潜意识！而且你干嘛不走过来，老躲在镜子后面干什么！”我终于忍不住了，不出我所料，他显得有些紧张了，又抬起左手很不自然地在撩头发。

“小李，你镇定一点，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查清真相，这个实验是有时间极限的，我没法给你详谈……”

“所以你右手上是什么？”我突然试探性的一句发问，令他眉头一皱，怔住了，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势如彍弩，一触即发。

4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魔术表演！地上的尸体也是假的，面前的镜子不过是一些电子屏幕，他当然要躲在屏幕后面，否则当他也站在镜子前，里面无法倒映出他的样子，事情不就曝露了？但连我自己都忘了的那只猫的事他们是怎么知道的？知道这件事的可只有那个人……不管了，还有画像什么的我还没搞明白，而剩下两面“镜子”里谁知道又会投影出什么更吓人的玩意儿！但我已经笃定，这一切都只是谎言，圈套！目的是让我在巨大的心理压力面前承认杀人吗？已经说了一千遍了，我 没 有 杀 人！警察也玩这种幼稚的把戏吗，另一种歪曲事实的“屈打成招”？到底是谁杀了晓雯又处心积虑的算计我……好在我看出了端倪，那人从一开始就别扭地用左手撩头发，而发型的方向明明是向右后方倾斜。一定是从我刚刚进门那一刻开始，他下意识地就用右手握起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并且无法拿开，是器械的开关？电子屏的操控板？还是说…枪？不会吧…

“被你发现了啊……”他苦笑着扬起了右手，我盯紧他的右手，屏气凝神。

手中，却空无一物！

等等，那只手腕上，有一个跟我戴的一模一样的淡蓝色手环，我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这种手环……这是，医院病人才戴会的手环。

“其实也没关系，那我就跟你实话实说好了。”他摊开双手从镜子后走出来，讲话的声音很平淡，“首先，画像里那个人是谁真的不重要，你的潜意识里带出来画像、桌子、衣架，这都很正常，有些潜意识始终是无法解释的。至于我，其实我跟你一样……也曾因为重罪被捕，后来被发现有人格分裂所以才转到这家医院，真是造化弄人。不过经过几年的治疗我的病已经痊愈了，这个实验评测顺利结束后我也很快就能出院了，我帮你其实也在帮助我自己。看来你连最近的记忆都恢复的差不多了，手环的事他们给你讲过是吧？你还真是机警。我就是怕你猜出我的身份后会多想，影响工作进度。”

我刚想说“没人给我讲过”但转念一想又把这话咽回了肚里，什么意思……他也是个精神病人，难道我刚刚的推理都不对？

“这个手环的理论技术我还没掌握，不过大致类似在被催眠病人大脑中加入一个不可逆的初始指令，只在梦中营造出一个固定的幻像，它当然有作为病人标识的作用，但最重要的目的是用来区分开梦境和现实，防止病人因为意外情况把梦当成现实不愿醒来，永远停留在深度睡眠变成现实中的植物人，当然这种几率很小。”说着他便开始用左手抚摸起右腕，手指竟然一根根穿过那个手环，仿佛那手环根本就不存在！他一遍一遍地在右手腕上来回轻轻抚摸，露出一种紧张又享受的表情，“唔…虽然我很清楚这玩意儿，但每次都不免有些刺激呢，谁知道下一秒是梦还是醒着呢。”

我立马看向自己的手环，用手搓了搓，果然完全接触不到！但它仍然完好无损的呆在手腕上，仿佛长在那里。我使劲地反复揉搓，手臂都搓疼了，仍然无济于事。我贴近仔仔细细地检查手腕，手环与手腕的皮肤之间有一个细微的缝隙，手环是悬空套在手腕上的！又反复揉搓整个手臂，还是什么都没有。这tm！全息投影？没道理啊！皮肤里也摸不到任何细小的器械，投影也不可能啊，不论怎么摇晃都无法撼动那个纸片一样的淡蓝色手环！幻像……难道真如他所说这就是梦中！

“诶！差不多得了，心情可以理解，等一下再玩，别忘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找出你的杀人人格，成功的话，我也可以早点出院啊……”他又把话题拉回到了最初。

不可能，不可能，胡说八道！我几乎要崩溃，又瞄了一眼镜子，镜子里的晓雯还在拿剪刀割着自己的脖子，又同时抬起头拿幽怨的眼神盯着我，鲜血不断流淌出来，一股一股染红半个身子，我头晕目眩几乎要呕吐出来，使出全身力气推向镜子。彭！的一声巨响，镜子应声倒地碎成无数块碎片，真的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而那一排镜子后面也空无一物。我看到向后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呼吸越来越困难，只得半蹲下来低头喘息。

他慢慢走到前面来，路过那两面镜子，镜子一一倒映出他走动的侧影，如此真实的镜像，那种真实对此刻的我来说却如同鬼魅！那就是普普通通的镜子，我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也被彻底攻破了。

“你一定得冷静！我前面说过这是实验梦境，情绪波动过度会有超负荷的危险，你想醒来之后变成截瘫再被押上刑场吗？”他的语气很坚定，“所以请你相信和配合我，这可能是你唯一的活路，也是我的出路。”

他说的对，我只能选择相信他，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了。然而接着看下去又有多少把握能找出真相？面对一面镜子，发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这种体验比死亡又能好到哪去？如果不只一个灵魂在共用这个肉体，那当“我”不在的时候，“我”究竟算是活着还是死了？既然“我”已经活的越来越不像“我”，不再是那个曾经勇敢、阳光、心怀理想的我，那还不如让他们活吧，让那只猫活着，让那个美好的女孩活着，他们都比我更有理由活下去……

“其实很简单的，小李，放轻松，别无选择不如坦然接受，我理解你现在心情，但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尽可能的活下去不是吗？现在你有更多的理由活下去才对，你是否还有机会？去看下一面镜子吧。”

5

他似乎总是能一眼看透我的心思，相信他，倒不如说我越来越觉得恐惧他，也恐惧他的镜子，更恐惧镜子里的我……算了，反正我从来都是这个样子，从来都只会在别无选择中苟延残喘，我做不到“坦然”，只能做到“接受”，生活，工作，还有懦弱的情感皆是如此。如果是上帝已经提前替我写好了庸俗的剧本，那我只能演下去，直到被他喊停。

我站起身子，深呼一口气，沉默走到第四面镜子前站定，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恍惚还是什么，镜子里并没有出现奇怪的面孔，里面又出现了第一面镜子里的我！但如果非得说与第一面镜子里的有什么不同的话……这个好像更消瘦，眼神稍显阴郁。“所以，为什么还是我？”我有气无力地问着。

他看了一会又把我拉回到第一面镜子前对比查看，然后又将我拉回第四面镜子前仔细端详，这一来一回扯得我手臂有些疼。

“这是……不应该啊，难道现实里有人刚刚不小心动了镜子？”他研究了半天后表示很疑惑，但疑惑中也透露着一丝极力想掩饰掉的惊异，这显然也出乎他的意料，我注意到他的额头不知何时爬上了一颗汗珠。

“之前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吗？”我也不知该问些什么。

“没有。”他立马答道，“从来没有过，我是说……也没听说过，来看最后一面吧。”

最后一面镜子了，我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是终于拨开所有的迷雾，还是葬身迷雾之中，皆在此一举。让自己站在见证与审判的视角，这着实残酷，不过也是种幸运？也许吧，我想的这都是些什么……看来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

我终于走到第五面镜子前，睁大双眼想清楚楚的看到结局，然而眼前什么都没有，一点鬼影子都没有！仿佛我根本没有站到镜子前，那面镜子只是倒影出我身后的白墙，空空如也！

他走到一旁看了一眼，这次倒没流露出什么惊异，“最后一面镜子没有的话……那就是说你只有前面三种人格，也就意味着，并不是你的分裂人格在杀人。”他终于郑重地抛出结论。

果然是那种结局，那种人们总想拼命扭转却无能为力的结局。只剩麻木的抗拒，徒有虚表的抗拒，直到那一刻终于到来方才死心。我望着那面空洞洞的镜子，镜子里空洞洞的白墙，四周空落落的房间，一切都觉得越来越不真实，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脚也觉得踩不到任何实处，莫名的虚弱感如同混杂在血管中的毒性细胞慢慢吞噬着全身……

“那颗痣。”

一个声音忽地响起！把我从无端的虚弱中拽出。

什么痣？……痣！“对了！对呀！天哪，痣！”我一下子回过神来，不自觉的喊着，顾不上多望他一眼，但多亏了他心细如发提醒了我！我慌忙跑回第四面镜子前，目光瞄向镜子中的脸，在右边眼睛的眼角处，果然，是有颗痣！……难道真的是他？那就都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他也凑了过来，将一只手搭在我肩上，沉默了片刻道，“的确是有颗痣，小李，关于这颗痣你想到了什么？”

“……我哥。”我镇定的答道，“第四面镜子里的这个并不是我，而是他！那颗痣是除了家人外，别人区分我俩的唯一特征了，因为，我们是双胞胎，在我们十岁那年，他死了。”

他搭在我肩上的手轻微抖了一下，“这个…还真是有些意外。”

落俗的意外，然而却是我最深刻的，梦魇。

6

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是个特别要强的家伙，与我事事顺从，唯唯诺诺的性格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