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
对于未成年人来说,这个时间要是再不回家就会被大人训斥了,但对于我和雾切来说,夜晚才刚刚开始。
我们到了车站,赶上了电车,这次我们要去的地方不是海边,而是山里。
六张挑战书之中,现场距离最近的是武田鬼屋这个地方。总开销1亿5100万,我第一次经历的“黑之挑战”是1亿2000万,这次还要更高一些。
我强行从宿舍的一个女生那里借来了电脑,在网上查了一下,不出所料,网上说武田鬼屋在超自然爱好者之中是个出名的灵异地点。
武田家曾经是当地有名的地主豪强势力,据说是甲斐武田氏的后代,距今约三百年之前直至二战前,在周边地区都非常有影响力。对于农民起义和一些小规模的冲突,武田家都毫不留情地采取武力镇压,有一段时期甚至有刽子手武田之称,令人们闻风丧胆。
然而明治时代以来,战争致使农田荒芜,武田家的声威也江河日下,最终沦落成为一户普通的乡下人家。现在随着乡村的衰落,家宅主人也远走他乡,留下空无一人的日式大宅沉睡在黑暗之中,这栋历史悠久的大宅就这样成为了常见的灵异地点之一。据说有人见过流亡武士的鬼魂在这栋大宅内徘徊,还有浮在空中的人头狞笑着到处追人云云。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选择武田鬼屋作为“黑之挑战”的舞台,说不定是一种必然。
坐快车一个小时到。
我和雾切在一片漆黑的无人站下了车。
“呀啊……”
一到月台上,由于太冷,我几乎尖叫起来,声音在空中留下白色的痕迹,好像冻住了一样,山间盆地特有的那种冷飕飕的空气让我感觉浑身冷到了骨头里。
我和雾切把脸埋在围巾里,互相依偎着走出了检票口。
刚走出车站一步,等待着我们的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眼前的小路笔直向前延伸而去,零零星星的路灯就像指引我们走向黑暗世界的路标。在这微弱的光芒中,才能勉强看到飘落的小雪。
“这个时间来了果然也是什么都做不了啊……”
我开始后悔了。
深邃的黑暗将我震慑住了。而且接下来我们要去的偏偏还是一个被称为鬼屋的地方。
雾切一直和我寸步不离。
“不会有鬼的,你放心吧。”
“我只是因为冷才挨着你的。”
雾切简短地回答,一脸紧张地四处环顾。
我们预约的出租车在黑暗中出现了,在我们眼前停下。司机的脸阴恻恻的,他甚至没有朝我们这边看上一眼。虽然我很犹豫要不要上车,但又找不到别的交通工具,还是别无选择地坐进了车里。
“去哪里?”
这是个无精打采的、平静的声音。
“您知道武田家的宅子在哪里吗?”
我这样一问,司机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回答了一声“嗯”,发动了车。虽然有点在意他的反应,不过我也没有追问。
雾切好像陷入了沉思之中,默默地望着窗外。外面还是一片一成不变的黑暗,出租车就像一艘潜水艇一样深深潜入黑暗之中。
车大概走了三十分钟的时候,坡道前方出现了宅院黑压压的影子。在竹林环绕的道路尽头,这影子仿佛黑暗的沉淀物,在夜色之中显露出引人注目的轮廓。
影影幢幢的竹林之中并排停着一辆奔驰车和一辆红色的轻型车。
“雾切妹妹,那难道是——”
武田鬼屋应该就跟它的名字一样,是一栋无人的鬼屋才对,现在应该是没人住在这里的。但是停在那里的车怎么看也不是废弃的车,这说明有人到这栋宅子里来了。
有种不祥的预感……
两辆车车身上都有一到两公分厚的积雪。从今天下雪的情况看来,可以想见这两辆车已经在这里停了几个小时,至少轮胎痕迹已经被积雪覆盖,难以辨认了。
“客人……到了。”
出租车司机用阴恻恻的声音说。我付了钱,正准备下车。
“客人……我冒昧问一句,今晚这里是不是会发生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司机先生您知道什么吗?”
“白天我也载过一个小伙子……天气这么冷,他还穿着件夏威夷衬衫,所以我觉得……这客人有点奇怪……”
他咕咕哝哝地说着,后面的内容我没听清楚。
总而言之,今天这栋宅子里似乎来了好几个客人。对方已经宣布这里将是“黑之挑战”的舞台,所以这跟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件应该不会没有关系,我越发感到不安起来。
“雾切妹妹,我们快走。”
我们下了出租车,奔向大宅。
竹林中间有一扇老旧的门,门户大开,我们穿过这扇门,在通往玄关的石板路上奔跑。
在前方,一座瓦顶的宅邸终于显现出了实体。宅邸玄关的磨砂玻璃内部透出朦朦胧胧的光。这座宅邸并不是什么鬼屋,毫无疑问里面是有人的。
我本来想找门铃,但这么方便的东西这里根本就没有。我伸手一推,门没有上锁,一下子就开了。
“怎么办,雾切妹妹?”
“既然都到了这里,就算来硬的,我们也一定要插手。”
我点头同意,站在玄关对着里面的走廊喊道:
“打扰了——!请问有人在吗?”
没有回应。
玄关前的水泥地上摆着好几双鞋子,有皮鞋,有高跟鞋,有草鞋,有凉鞋,有网球鞋,看来屋里至少有五个人。话说回来,这些鞋子摆得真是一点都不统一。
“我们进去吧。”
我们脱了鞋子,走进玄关。连接着玄关的走廊墙上挂着杂乱无章的收藏品,有水墨画,又有油画。虽说这里是个有名的灵异地点,不过内部却很干净,没有任何朽坏的迹象,这也是在“黑之挑战”中使用到的建筑物的共同特征之一。想必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对其进行了一番修缮,以便让这里成为游戏的舞台。
我们漫无目的地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到处找人,听到宅邸深处传出了人声。
“喂——,请把门打开。”
是个男声。
难道他被关在里面了?
我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沿着木板走廊拐了好几个弯,一间像是待客室的宽敞房间出现在我们眼前。对着走廊的拉门全部打开了,可以看到室内的情况。玻璃茶几上摆着文库本和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感觉好像不久之前还有人在这里。这一幕很像是以前在恐怖电影里看过的幽灵船上的情景,我突然觉得有点发冷。
我们沿着走廊继续往深处走,走廊尽头的门半开着,冷气从里面漏出来。
是这里吗……
“请把门打开!”
声音的确是从前面传来的。
我抓住门把手——一下子就把门打开了。
“没事吧?”
短短的走廊径直通往前方,右手边是一排窗子,脚下的地板是清水混凝土,上面只铺着一层席子。冷气是从脚下飘来的。
走廊前方的尽头有一扇门,好几个男女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
“唔哦?你们是什么人!”
穿着夏威夷衬衫的大个子男人指着我们说,不知道他是不是出租车司机提到的那个人。这人梳着乱糟糟的飞机头,戴着很粗的金项链和金手链,看起来一副小混混的模样,不过他的样子实在典型得太过分,只能认为他是故意为之。
“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啊……真是一点儿都不摇滚……”
穿夏威夷衬衫的男子好像很困惑。
“会不会是新来的客人呢?”
妹妹头、戴眼镜、穿和服的女子说。她身材娇小,如果光看她的体型,简直就跟小孩子似的,不过从她的容貌看来,年龄应该是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是个知性美女。座敷童子如果会长大,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是、是的,抱歉,我们来晚了。”我下意识地附和。“大家在这里干什么呢?是不是有人被关在里面了?”
“不知道他是被关在里面呢,还是把自己关在里面了?说起来呢,这扇门里面应该是有个大叔在的,但是不管我们怎么叫他,他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啊哈哈。”
这名女子穿着很夸张的带亮片的毛衣,化的妆浓得不得了,鲜艳的茶色头发,胸口像是故意开得很大,穿着迷你裙,感觉很适合那种晚上成年人常去的娱乐场所。
“误入这里的客人当中,你们就是第六个和第七个了。”
穿西装戴墨镜模特体型的男子说,他的身高应该有一米九以上,说话有点洋腔洋调的,看来我没看走眼,这人说不定是个混血儿。
刚才我们在走廊上听到的声音好像就是这个人,他应该是在呼唤关在房间里的那个人吧。
“别浪费时间了,赶快审问一下那个大叔吧,他肯定知道内幕。只不过门又没上锁,怎么就打不开呢?开什么玩笑啊!”
男子前后摇晃着门。门上的确没有找到锁孔,但却毫无打开的迹象。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用力往后拉的时候门会稍微动一动,就像有人从内侧把门拉上了一样。
总结一下目前的情况——
这群人是应邀来到这间大宅的访客。
并且有一名男子在门里面固守不出。
“里面那位难道做了什么坏事?”
我这样问道,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回答说:
“不,并没有,只是他可能知道一切内情,清楚我们为什么会被叫到这里来。”
——原来如此,我渐渐有点明白了。
想必他们是接到了“黑之挑战”的作案者发来的什么邀请函,所以到这里来了。然而,邀请他们来的主人却迟迟不现身,所以他们一筹莫展,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将自己请来,也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一名男子却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于是他们猜测,这名男子也许知道什么内情……应该就是这样吧。
“为什么门打不开?感觉像是有什么人在门后面把门拉着一样啊。喂,我说,把门打开!”
“结姐姐大人,”雾切跟我咬起了耳朵。“挑战书上写着‘皮筋’(译注:前几章中关于此案挑战书中”其他“一栏翻译不确切,并非”胶带“,而是”皮筋“)呢,难道说……”
“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了奇妙的响动。
聚集在走廊上的我们一瞬间都沉默了,仔细听着这一系列的响动。
像是什么东西撞在另一样东西上面的声音。
然后是沉闷的男声。
一样很大的东西倒下来的声音,伴随着细微的振动。
接着是一片寂静——
“喂、喂?发生了什么事?”
夏威夷衬衫男猛烈摇撼着门。
“不要小幅度摇晃门,一次使出全力,把门往后拉试试看。”
雾切提建议说。
“唔、哦,我试试。”
男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飞机头,握住门把手,使出浑身解数把门一拉。
于是门向着我们这边稍微动了一下。
尽管只有一瞬间,但门的中间出现了空隙,勉强可以看到一点房间里面的情况——
“刚才看见了吗?”
“不,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不,我看到有什么东西紧挨在门旁边,请你再拉一次门。”
墨镜男提要求说。
夏威夷衬衫男答应了,使出全身力气把门往后拉——
“这是……原来如此,看来内侧有什么类似于绳索或是橡筋的东西把门给封住了。请问有哪位身上带着剪刀或是刀子吗?只要把封住门的东西割断,门说不定就能打开了。”
“啊,普通的刀子我倒是有。”
我把背后的背包取下来,从文具盒里面拿出了裁纸刀。
“这个应该可以用。那么八鬼先生,把门打开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真没办法,男人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大事,看我来搞定吧!”男子卷起袖子,向我们炫耀了一番他相当强健的肌肉,然后抓住了门把手。“来吧,Rock 'n'Roll!”
他使出全力把门一拉。
“保持这样。”
在墨镜男的示意下,夏威夷衬衫男保持不动。
墨镜男把裁纸刀插进了门中间出现的缝隙当中,然后上下移动。
“割断了!”
下一个瞬间,夏威夷衬衫男一下子被门弹开了,倒在了走廊上。
然而几乎没有人把视线投向他。
墨镜男把房间里的灯打开之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室内的异样情景牢牢吸引住了。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首先闯入我眼帘的东西。
是倒在房间中央惨不忍睹的——
尸体。
穿着日式工作服、年龄已过中年的男子俯卧在地上。
一眼就能看出他已经死了。
要问原因的话,那是因为一把日本刀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后背。
来晚了一步——
要是我们来得再早一点,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我咬住了嘴唇。
然而面对案发现场的异样情景,这种后悔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
这个案发现场极其诡异。
在那里——伫立着两尊穿铠甲的武士,他们好像正在俯视着尸体。
“呀啊,那、那是什么啊——?”
茶色头发的女子指着铠甲武士尖叫起来。
流浪武士的鬼魂——
不,那不是鬼魂也不是幻影,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是现实中存在的一套铠甲。并排而立的两尊铠甲武士之中,左边那个右手上拿着日本刀。
右边的铠甲武士也是弯曲手臂站着的,他做出了持刀的姿势,但手中什么都没有,挂在腰间的刀鞘也是空的。
难道就是那个铠甲武士的刀刺进了男子的背部?
“两套铠甲好像里面都是空的。”
墨镜男踏入房间,向铠甲走近。铠甲里面的确是空的,一整套铠甲是套在类似于人体模特的铠甲架上面的。不过光靠铠甲架可能还站不稳,底下还安装有板子形状的台座,用支柱支撑了起来。
我们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但为了找到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大家一个接着一个地踏进了房间。
雾切首先走近倒在地上的男子,检查他还有没有生命迹象。她沉默着左右摇了摇头。
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从和服袖子里取出了手机报警。手机好像很顺利地打通了。
“救护车还是也叫来吧,虽然我想……应该已经不行了。”
雾切说。
我没去管尸体,先去检查铠甲内部。
铠甲是上下一套,有下装、肩甲、护臂、护膝、护手、草鞋,并且从镶有漂亮装饰的头盔到盖住脸的护面一应俱全。我战战兢兢地往头盔里面看了看,不过里面果然只有一片黑暗。
毫无疑问,这两套铠甲都是空的。
“这铠甲本来就在这里吗?”
我没有明确目标地提问。
“嗯,没错,”旁边的墨镜男回答。“只不过,这两套铠甲都是放在墙边当做装饰的,并没有像这样摆在房间正中央,刀也是收在刀鞘里的。”
“这就是说,有人把铠甲搬到了这里,然后把它们像这样并排摆好?”
“也说不定是自己动起来的啊。”
夏威夷衬衫男表情严肃地说。
的确,从目前的状况看来,只可能是那两尊铠甲武士袭击了被害者。
话说回来……不知道这个房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房间本身很简单,纵深和宽度大概都是十米左右,几乎没什么家具和生活用品一类的东西,墙上装饰着好几张边框很脏的古画和书法。一进房间紧挨在旁边墙上的是纵向平行排列的两根柱子,柱子上有很多钩子,想必是用来把日本刀或木刀搁在上面的。
地板是木板铺的,房间中央附近的部分发黑,看来已经很旧了,想来这个房间以前大概是剑道场。墙上还挂着两幅裱起来的字,分别写着“真剑胜负”和“绝望千里”。
在这种地方,一名男子被真剑刺中身亡。
铠甲武士在房间中央比较靠近内侧的位置,左右并排而立,正好就像一对门神。两尊铠甲都是面朝房间中央的,或者也可以说是在注视倒在那里的尸体。其中一尊铠甲武士把刀牢牢握在手里,原来是铠甲的护手内侧有类似于手的构造,可以把刀柄嵌进去。
雾切走近铠甲仔细观察。
“铠甲的躯干部分也沾着血,应该是溅上去的,血迹还很新鲜,应该可以认为是不久前四处飞溅的血液沾在上面的。附近的地板上也可以见到血迹呢。”
“我说,雾切妹妹,凶器是这把日本刀没错吧?”
“嗯,好像也没有其他外伤。”
“那么挑战书上说的‘胴田贯’到哪里去了?我没见到什么类似于狸猫的东西啊?”(译注:‘胴田贯/同田贯’的发音中包含‘狸猫’的发音)
“我想应该就是这把日本刀的名字。”
“哦、哦……原来如此。”
后来我查了一下,正确的写法好像是“同田贯”。
“喂,这种情况还是不对劲,除了铠甲武士刺死大叔之外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夏威夷衬衫男表情僵硬地说。“如果是一个人把大叔刺死的话,那这个人跑到哪里去了?哪里都找不到啊。”
“是不是逃走了呢——?”
茶色头发的女子拖长声音说。
“啊?你看清楚,两扇窗户都锁着吧。话说回来,不管怎样,窗子外面镶着木格子,人是出不去的。”
“另一扇门也从内侧用皮筋封得严严实实,”墨镜男走到房间里侧左右对开的那扇门旁边。“旋钮锁倒是没有锁上,不过左右拉手上都缠着皮筋,做了点手脚让这扇门打不开。”
“我们进来的那扇门好像是在门把手和墙上的钩子之间挂上皮筋,然后缠上了几圈。”
茶色头发的女子说。被割断的皮筋在门下面卷成了一团。
“这应该叫做——密室对吧,”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气定神闲地说。“或者凶手也有可能正藏在这个房间里的某个地方。”
但我把房间大致看了一看,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供人藏身。
“雾切妹妹,”我一面小心不被周围人听见一面小声跟雾切说话。“如果这就是‘黑之挑战’的密室,那这件事就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有关对吧?那这个房间里会不会哪个地方有机关,比如地板上的某个地方可以打开,或者墙壁可以旋转之类的,凶手就是这样逃出去的,有没有可能?”
“你的推理跟上次一样呢,结姐姐大人,不过也不见得是说错了。”
她是在说诺曼兹酒店的案子吧。反正把任何一种可能性都设想到是最好不过的了。
“顺带一提——”雾切向来访的人们提问。“包括被杀的人在内,今天到这间宅子来的人就是这么多了?”
“嗯,没错。”
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回答。
原先在门前的,是夏威夷衬衫、妹妹头眼镜、墨镜、茶色头发辣妹这四个人,他们担心被害者会闭门不出。他们加上我和雾切就是六个人,再算上被害者是七个。
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我明白了,”雾切不带感情地应了一声,开始检查附近的地板。“在警察赶到之前,先把能检查的地方都检查一道吧。”
“喂,你们是什么人?应该不是一般的客人吧……?”
“也对,这两个女孩是不是有点可疑啊?”
“哪里可疑了!我们其实是——”
正在我想说出口的时候,雾切拉了拉我的衣摆,于是我又闭上了嘴。
“待会儿解释也不迟,现在还是集中精力查案吧。”
“说、说得也是。”
我和雾切把地板、墙壁、天花板等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但并没有什么可以让人通过的地方或是机关。
我和雾切决定在警方介入之前把案发现场外面的情况也检查一遍,积雪上面说不定还留下了什么痕迹。
我从外走廊的窗口向外看,外面是中庭,虽然是一片漆黑,但借着窗口透出的灯光,还是勉强可以看到被雪染成白色的中庭。至少从这里看得到的范围内是没有任何足迹的,是一片完整的雪地。
接着,我们来到了能够从外侧纵览整个现场的位置。从大宅主屋的角落里,能够透过窗子看到剑道场的外观。这个地方也可以算是后院,是一个被建筑物和竹林所环绕的空间。从这里可以看到一扇左右对开的门,应该是可以通往杀人现场的,那扇门内侧的拉手也被皮筋封住了。只不过,不管怎么样,看来可以确定没有人出入过那扇门,后院里一个脚印都没有。
也就是说,现场是一个雪的密室。
正好零点的时候,警笛声和警示灯的灯光已经把鬼屋包围了。穿制服的警察、穿西装的刑警、穿工作服的刑事鉴定人员成群结队地冲进了现场。
这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经历有警方介入的“黑之挑战”。
挑战书上列出的条目已经全部完成了,这也就是说凶手的回合结束,轮到我们行动了。
然而在警方控制局面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会允许我们自由行动……包括我和雾切在内,所有有关人员都被集中在待客室里。
面容粗犷、身穿西装的刑警们开始对我们进行询问。
“我都说过好几遍了,我们收到了黑色的信,是信里面叫我们到这里来等一个武田某某的。”
坐在沙发上的夏威夷衬衫男说。
“黑色的信?”
我出于平时的习惯,不假思索地开口反问,刑警们转过头来瞪了我一眼。
“啊,抱歉,请继续说吧。”
“是真的啦,我把信扔在家里了,所以没办法给你们看……”
“我带着呢。”
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战战兢兢地从衣袖里取出了黑色的信封,这信封感觉似曾相识,只不过上面没有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火漆。
她从信封里取出了黑色的信纸,在玻璃茶几上把它展开。
刑警们对它很感兴趣,把它拿了起来。
我混在刑警中间,越过他们的肩膀偷看信纸上的文字。
“生日会通知
聊表问候。
即将到来的一月十日,是武田家家主武田岁云的百岁寿辰。
幸得各位亲朋好友平日的关心照顾,我们才能迎接这一天的到来,衷心向大家表示感谢。
因此,为纪念老人的百岁寿辰,特在武田家设薄宴一席,届时将邀请料亭厨师置办晚餐,请务必光临寒舍。”
此外,晚宴后将赠送各位武田家相关纪念品作为薄礼。
武田一家草就“
这封蹊跷的邀请函也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大概是”黑之挑战“的惯例吧。”你们大家认识这个名叫武田岁云的人吗?“
一名刑警问道。”这个……“
在场的所有人都摇头了。”既然不认识这个人,为什么还会应邀到这种地方来参加生日会?你们不觉得很可疑吗?“”当然觉得可疑啊。“
夏威夷衬衫男夸张地耸了耸肩回答。”话说回来,武田岁云这个人本来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年轻的刑警说。”不过要是他还活着,现在似乎正好是一百岁呢。“”我就知道是这样。“”那就是说我们是被一个一百岁的鬼魂叫来的吗?这个玩笑真是恶劣。“
墨镜男说。他交叉着两条腿优哉游哉地坐在沙发上,不了解目前状况的人看来,可能会觉得他是在场的人当中地位最高的一个。
顺带一提,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是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很引人注目的茶色头发的女子则跟她形成了鲜明对比,她把两条腿搁在茶几上,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穿的是迷你裙。”真是令人难以理解,“一名刑警说。”你们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到这里来的?“”不是说了吗,就是被一封奇怪的信叫来的嘛,“茶色头发的女子说。”话说,是不是可以放我们回去了啊?“”现在还不能放你们走。“”哎——,这个大叔真讨厌——“”这是杀人案,可是一条人命啊,希望你能够严肃对待这件事。“
对于刑警的忠告,女子撅起嘴不说话了。”那你们呢?“
他们终于把视线转向了我们。”那个……呃……“”说得也是,这两个小鬼是怎么回事啊?“
夏威夷衬衫男说。”其实我们也是收到了黑色的信,所以……“”那就奇怪了,刚才你的反应就像是才知道有黑色的信一样……听说你们两位来的时间比其他人要晚得多,其中有什么原因吗?“”我们下午也有别的事要处理,所以一直抽不开身,如此而已。“”你们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吧,“八鬼插进来说。”可以面不改色地检查尸体,还会在现场转来转去检查有没有暗门……“”好吧,我坦白,“我有些自暴自弃地把来龙去脉和盘托出。”我们是侦探,为了解决事件来到这里。我们事前已经知道这里将会发生事件,不过情报来源不能说。我们赶到这里来的时候,却已经晚了一步……“
我摇了摇头。
各种各样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其中刑警们的视线格外冰冷。”……哦,侦探是吗。那你呢?“”没必要告诉你们。“
雾切像个人偶一样面无表情地说。面对刑警还是这种态度,不知道该说她是训练有素,还是太过冷淡。”我说小姑娘,这可是案件侦查啊?外行人扮侦探玩玩也就罢了,可不能混为一谈。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这名刑警看起来大概光靠眼神就能吓得犯罪嫌疑人掉眼泪,然而面对他的逼问,雾切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眼睛望着远处。”警部,请借一步说话。“
这时来了一位年轻刑警,他开口叫住这名刑警。”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警部。“
年轻刑警不依不饶。”怎么了?“”刚才警署打来了电话……“
两名刑警说起了悄悄话。
对话结束之后,刑警们转过身来,借助离心力顺势向我和雾切深深低下了头。”十分抱歉,之前不知道两位是龙造寺先生的助手——其实你们两位可以早点告诉我们的……“”呃,啊……是的。“
我一头雾水地点点头。”龙造寺先生是怎么说的?“”他只说会派两个侦探来,请我们多关照……你们两位到得很早呢,果然跟假充侦探的外行人就是不一样。还是走个程序吧,能否将两位的侦探图书馆登记卡给我们看一看……“
我按照他所说把卡片拿出来。
于是刑警们敬了个礼。”确认完毕,非常感谢。二位在这里的时候请戴上这个臂章,离开的时候还给我们就好。“
我和雾切接过了写有”侦查官“字样的臂章。
我试着现学现卖敬了个礼,在场的所有侦查人员都向我回礼。
……莫名有种快感。
然而雾切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有些不服气地盯着臂章。”怎么了?雾切妹妹,你也把这个戴在胳膊上吧。“”感觉好像一切都在龙造寺月下的掌握之中,真是不舒服。“”我也没想到龙造寺先生对警方的影响力居然有这么大。“
真正的大侦探理应受到警方的尊敬和信赖,只有被人们当做国民英雄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大侦探。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龙造寺月下的确是侦探界的至高权威。
与此同时……就算我们说在这间大宅里发生的事件是出自龙造寺的手笔,想必也没有一个警察肯相信。”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向各位询问一下情况,我们将会逐一传唤各位到另一个房间里进行询问,请大家配合。“”哎——,还没完啊?我皮肤都干干的啦,你们谁负责啊?“”那么首先从这位穿和服的女士开始。“
刑警们对于皮肤干燥的问题完全不予理睬,领着那位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到隔壁房间去了。同时,剩下的刑警们也接连离开了待客室,只留下了一个穿制服的警察负责监视。”哎呀哎呀,这下事情不得了了。“
穿西装戴墨镜的男子说。虽然话是这么说,他的语气却很平和,丝毫没有慌张的样子。他待人很有礼貌,所以不是太惹人厌,不过这样看来,他大概是个我行我素的人。”话说回来……没想到你们也是侦探。“”也是?“”嗯,看样子今天晚上集中在这里的所有客人都是侦探呢。“”所、所有人都是?那你也是吗?“”嗯。“”为什么你们没有及时告诉警察?“
就好像他们在隐瞒自己的侦探身份一样。”警察和侦探本来一直都关系恶劣,正是因为我们在以往的经验中体会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避免无谓的自我表现,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意图。“”这种事龙造寺手下的人怎么会明白啊,对于我们这种没有背景的侦探来说,这就是吃饭的家伙。“
夏威夷衬衫男插进来说。
侦探的世界也有许多不得已啊……我不由得事不关己地这么想。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大概是因为我也还是个经验不足的半吊子侦探吧。”哎,反正审讯的时候也要向警察坦白的,还是趁早告诉你们吧,我们也不想被龙造寺先生怀疑啊。“
墨镜男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了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
萨尔瓦多·宿木·枭
DSC编号”752“”我是专门处理赝品诈骗案的。“
印在卡片上的照片也是戴着墨镜的。原来跟护照和驾照不一样,这样也行的啊。”等级2啊,不是很厉害吗?人家才8呢。“
两条腿搁在玻璃茶几上的茶色头发女子探出身来,原来她也是侦探。她从乳沟里拿出了自己的卡片,上面贴满了闪闪发光的贴花。
杜若克丽丝 DSC编号”488“”我的专业领域是动物系,应该算是爱护动物那一方面的吧?“
由于贴了不少贴花的缘故,她的卡片比一般的要厚好几倍。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会在侦探卡上面贴贴花的,我觉得这样可能会没办法插进侦探图书馆的终端机……”我是这个。“
夏威夷衬衫男随便把卡片亮了一下。
八鬼弹
DSC编号”666“”专业领域是赌博。我可是不赌的啊?我干的活儿就是教训那些违法捞钱的家伙。“”各位之前已经知道大家都是侦探了?“”嗯,其实在你们来之前,我们在谈话间已经坦白了自己的侦探身份。同样都是侦探,坦白比起隐瞒更便于行事。“
宿木推了推墨镜说。”看起来好像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八鬼把窗玻璃当做镜子整理着自己的衬衫领子说。”我们所有人收到的‘生日会’邀请的文字应该是一样的,不过装在同一个信封里的‘委托书’就各自不同了。比如说我收到的委托书是这间大宅被人当成了非法赌博的场地,委托我进行调查。因为这是我的专业领域,所以对方就下了个有吸引力的饵引我上钩吧。“”至于我的委托书,是希望我判断这间大宅里的画作是真是假,“宿木做了个夸张的手势说。”不过,要是连委托书的内容都是假的,那么不得不说,作案者对侦探的情况相当了解。‘生日会’不管怎么看都很可疑,正因为这一点太过明显,所以才要让更加危险的谎言——也就是‘委托书’看起来更逼真,想必这就是作案者的伎俩了。“”人家听说的是有人在这里买卖保护动物呢,虽然觉得很麻烦,但如果这是真的,那事情不就糟糕了吗?动物不是太可怜了吗?“”也就是说,各位都是上了当之后被引到这里来的吧。“”谁中计了啊。“
八鬼不服气地说。”不,事实如此,你就承认吧,“宿木劝他说。”我们中了作案者的圈套,被公认为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了。“
这种模式跟我上个月经历的天狼星天文台事件很类似,都是侦探收到捏造的委托书然后纷纷登上事件发生的舞台。在那起事件中,侦探们逐一遭到杀害。
这次的被害者只有一个人。由于警方已经介入,应该可以认为凶手接下来不会再继续犯罪了。当然,也不能保证可以百分之百地放心。”然后呢,你们俩又怎样?你们真的是侦探?“
听到杜若这么问,我把侦探图书馆的卡片拿出来给她看。”你好像年纪不大嘛,多少岁了?是高中生?真的——?胸部不会太大了吗?话说,你又不是专门负责杀人案的,当侦查官没问题吗?好不公平啊,我也想当侦查官!“”这其中是有原因的……“毕竟不能真的向她解释,于是我转移了话题。”这边这位雾切妹妹,她可是比我年纪还小的初中生侦探。是不是很可爱?“”专业领域是?“
宿木饶有兴趣地问。”现在是说这个话题的时候吗?“雾切冷冰冰地回答。”你们上了作案者的当,现在可是有杀人的嫌疑啊。“”唔……“宿木把交叉的两条腿换了个边,把长长的两条手臂张开。”你说得没错。要是不解决这起事件,那就不只是名誉扫地的问题了,搞不好还会背上莫须有的罪名。“”话说,我又不是专门跟杀人案打交道的,你解决一下啊。“”啊——?人家也是啊,一听到杀人案人家就要全身发抖了。“
在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的时候,那个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回来了,她以楚楚动人的姿态在沙发上端端正正地坐下来。”刑警先生请杜若小姐过去。“”咦——。接下来轮到人家了?我都困得不行了啊,我皮肤出了问题警察会给我负责吗?话说这简直跟上学的时候干了坏事被叫到老师办公室一样嘛?这么一想感觉好像有点兴奋起来了。“
杜若自顾自地咕哝着,到隔壁房间去了。”刚才这两位年轻的侦探正好在做自我介绍呢。“
宿木语气平稳地说。”哎呀,那么我也介绍一下自己,“她掩口一笑。”我的名字是水井山幸,关于我来到这里的原因——各位是不是都已经说了?“
水井山幸 DSC编号”527“”我也跟各位是一样的,我收到的委托书上写着征求改建的意见。我的专业领域是建筑相关。“”顺带一提,关于那位被害的男子,各位知道些什么?“”白州寸铁,五十二岁,“宿木回答。”在他的随身物品中有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可疑物品。他的DSC编号是‘126’——这个编号是代表在宗教领域中,主要负责东洋邪教等方面的案子吧。“”不知道这次事件跟宗教有没有关系。“
水井山偏了偏头说。”谁知道呢。他遇害的原因可能跟这方面有关吧。“
宿木回答。”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这个叫做白州的人怎么了?听说他把自己关在那个房间里不出来……“”不是不是,他没有把自己关起来啊,“八鬼半躺在沙发上,左右摇晃着手。”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因为他消失得那么突然,我们还以为他就是那个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人呢。好像就是在那个时候吧,我们检查了他的东西,找到了侦探卡。然后,我们就在到处找他的时候,发现了那扇打不开的门。“”白天的时候那间剑道场还可以正常出入的,“宿木解释说。”但是不知什么时候,门就突然打不开了……因为那扇门上没有锁孔,我推测应该是里面有人把门堵上了。那么到底是谁做了这种事……正在我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发觉除了白州先生之外,所有人都已经集合在那个地方了。“
这样一来,自然可以想到门后的人就是白州了。然后,正在他们在门前观望的时候,我们俩出现了。
紧接着,事件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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