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羊九不全？

常炳全在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能干，我最近在外面活动的多了，听人议论，说他病得卧床，整个人已经脱了相。

想着他曾经给我干过活，就拎点水果去看了他。他在我的记忆里是个壮实的男人，长得浓眉大眼，面相很和善，不笑不说话。当我看到卧在床榻上的他时，简直不相信他还是个活人，两腮瘪了下去，一头凌乱的头发说黄不黄，说灰不灰，两只眼睛黯淡无光，直愣愣地看着你。

我和他说起话，他的声音还算正常，看来他并不糊涂。

聊起来，他开始慨叹命运。他说自己属羊，人都说“十羊九不全”，他自己也验证了这个说法。

我劝他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有了病就耐心治吗，不要想东想西的给自己下命运不好的结论。

可能很长时间没有人听他唠叨了，常炳全居然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他年轻时种过西瓜，养过羊，几年下来也小有积蓄。他家房屋临街，是这一带最早开店卖家电和建筑材料的。常炳全的弟弟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他就把商铺交给弟弟打理，自己组建了一支建筑队，承包工民建筑施工。在农村，常炳全家有商铺有施工队，小日子可谓是蒸蒸日上红红火火。

天有不测风云。2019年夏天，常炳全正带着人在工地施工，接到家里人打来的电话，说他老伴头有点晕、腿不好使唤，想去医院。当常炳全赶回家时，人已经不行了。

常炳全自打妻子去世以后，脾气变得格外暴躁。他有两个孩子，一个女儿嫁在本村，另一个儿子也已经结婚。老伴活着时，老少两代住在一个院，各过各的，婆媳关系勉强维持，都是表面文章看不出毛病。老伴一走，他只能跟儿子、儿媳一起生活，各种不适接踵而至。

尤其是家中的饭菜，他咋吃咋不对劲，儿子、儿媳喜欢的，都是他难以下咽的。嫌儿媳做的饭菜不好吃，脾气上来了，盘子碗就磕磕碰碰弄出了动静。儿媳本就不愿伺候他，哪能受得了这个，以孩子要上好学校的名义，在县城买了房子搬到城里。儿子要挣钱养家，白天和常炳全在建筑工地干活，晚上回家自己做饭。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常炳全在老伴离世后整天气咻咻的意难平，心性大变，跟他干活的人个个小心翼翼，他自己则更加放任不收敛，精神常处于一种恍惚状态，有一天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伤了腰椎，下肢瘫痪了。他儿子忙着照料他给他治病，把揽下的工程转给了别人，一支跟他们干的队伍也被新老板收编。

瘫痪在床的常炳全，脾气越来越暴躁。他的病情稳定下来之后，儿子要出去工作，白天不能伺候他，给他请了几个护工都让他骂跑了。儿子无奈之下只好央求自己的妹妹白天回家照顾父亲，晚上由他负责。

女儿照顾当爹的也有许多难处，喂汤喂饭的不算难事，逢到他大小便就不那么容易了。儿子给他买了个轮椅，他可以被扶起配合着坐上去，自己解决。可是他却不理解女儿，每次一便秘，就让女儿给他用开塞露。他的手其实是可以动的，但他却完全把自己当个废人，彻底放弃了生活的希望。

我跟常炳全聊了一会儿，劝他改改脾气，女儿伺候你不易。他说我不和他们发脾气，他们更不拿我当人了。

换个角度看，其实常炳全在不幸中也算有幸，最其码儿子女儿还算孝顺，没有放弃他，还在照顾伺候他。人到老年哪个没有难处？他的五脏六腑没毛病，就是腰坏了不能自由活动。可是他不去看这些人生的幸事，却沉浸在所谓“十羊九不全”的命运里。他的痛苦来自于内心，想不开就是最大的痛苦。“但有绿杨堪系马，处处有路到长安。”如果振作一点，他还是有好日子可以过的，毕竟他手里不缺钱，只是缺乏一种好心态。

变幻莫测孔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