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月份我回了一次老家,听人家说,以前小轮码头那里,发生了一个交通事故。现在乡下这类事情也不算稀奇,但在我的耳朵里听来很稀奇,稀奇是那个被压坏了腿的女人是志德。我有二十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心里没想过这名字还会出现。
有关志德的所有故事,我都是道听途说的。对于这个“听说”,于我于情于理怎么说都是不应该,都是一件难为情的事。
志德比我大一岁,我们曾经是大门对后门的近邻。孩提时,不分男女,吃过晚饭照例是要疯一阵子。什么躲猫猫,抢羊子,丢手帕……不玩个尽兴,不等大人喊疼嗓子,我们是不会回家的。到了五年级,她渐渐不和我们玩了,夏夜来临,我们在她屋前屋后打咳嗽,吹口哨怎么勾引都没用。大热天她也穿着长袖的衣服,我们就估计她的身体有毛病。有毛病的人我们不带她玩,缺少一两个人不影响我们的兴趣,那个和我同龄的大勇子,一个容易发赖癫疯的人,我们就没喊过他。
到了初中,就没时间玩。好像时间比小时候过得快很多,三年一晃就过去了,就稀里糊涂地毕了业。我没有选择复读,到上学时天天路过的小镇上开店,成为一个“人修三世站街头”的人。听说她就是那段时间结婚的,还听说嫁的那个人是木匠,是个双胞胎。
但终究只是听说,没见过面,在我结婚后外出打工的岁月里,志德这个名字连同程家墩许多人的名字,从我的嘴巴里,耳朵里,也从我的心里消失了一般。
二000年是千禧年,那年我在青浦城里建住宅楼。工地上有个木匠是老洲的,有些面熟,一问果然是双胞胎,再问志德认识不?他顿了顿才说,认识,她在做牢。见我面露惊诧的神色,接着就说她毒死了他双胞胎的哥哥。一听我的头就大了,眼睛也大了,估计那时候嘴巴也张大了。但记得当时我什么也没问,这里虽然有故事,却不是喜剧,拿盐搓别人伤口的事千万不能做,我把想知道原委的欲望压在了心底。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志德毒死丈夫,被判二十年有期,形容罪不致于死。这中间的故事可谓曲折离奇,我是后来听志德的一个堂弟知道一些大致情况的。
志德婚后是让弟弟找工作去的宁波,因为没技术,在服装厂做后道。做了两年,她男人也去了,找不到适合他的工种,工作上他不肯去,却学会了麻将娱乐,久了还搭上了一女牌友。志德从小受家庭成份的压抑,不喜欢多说话,有事都藏在心里,男人不挣钱已让她心存怨火,有外遇更是火上加油。她和男人争过吵过骂过,但只是口头上的胜利者,精神和肉体上永远敌不过男人的巴掌,拳头,还有他洋洋得意的炫耀。终于有次买了老鼠药揉进了做粑的米粉里。
志德是个内向的女人,这个性格也缘于她的家庭。父亲是个自幼就读过私熟的人,虽然博学多才,无奈背上一个成*份的石磨,并且压着一辈子抬不起头,说志德以及家人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事情。
Ga机关很快就查清了事情真相,她面对的是人生的深渊。好在有许多人自发跑到机关为她求情,事情闹得有些大,最终的结果是法院判给她二十年有期。进监狱那年是二000年。
也不知道她是今年什么时间出狱的,听说她出车祸时,是在服装厂下班的途中。我才想起来,二十年于常人来说似乎是一瞬间的事,于高墙内的她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生与死,水与火的焠炼。
我问过母亲,志德住哪里?母亲说,他们村委会还真不错,给她造了两间房子,还办了底保。我没问她住在那里,怎样面对双胞胎的家人?她有没有孩子?这话确实是多余的,还有谁有过这样的经历?她还能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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