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纪实•家乡煤矿的四十年兴衰

纪实•家乡煤矿的四十年兴衰

作者: Mr__树 | 来源:发表于2022-07-19 00:15 被阅读0次

今年上半年,因为再次爆发的疫情,我被迫停工呆在家里。算了一算,从四岁上幼儿园开始,如今已过去20年,能在家里呆这么多天,还是头一次。

一改年初的焦虑和烦躁,进入四月后,我的心态渐渐平和了起来。难得的闲赋,也让我得以重新认识,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既熟悉又陌生的家乡。

我家地处滇东的曲靖,四季如春,气候宜人,由于蝉联全国宜居城市而小有名气,而我们镇是离曲靖城区最远的乡镇,属于红土高原,虽然气候方面依然无可挑剔,但峰峦起伏,河谷交叉,是一个混合了丘陵,高原,盆地,卡斯特地貌的奇妙地区。

红土高原,网图侵删

一个个小山村要么聚在两山之间的河谷、坝子里;要么依山而建,红砖黑瓦、砖木结构的传统民居错落有致,和远处的梯田形成了一种红土高原特有的景色。特别是立春前后,漫山遍野都会种上油菜花。如果这时候登上附近最高的山顶,映入眼帘的壮观和美丽会在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油菜花以罗平的最为出名,特别是金鸡峰丛,喀斯特地貌和坝子的完美结合,构出了一副全世界独有的金黄画卷。

油菜花 实拍 群山环绕,云雾缭绕

特殊的地形把南北走向的镇子分为两个片区。北片区山多地少,蕴藏丰富的煤矿资源,这几年煤矿产业逐渐发展成了北片区乃至整个地区最重要的支柱产业。南山区地势平整,耕地宽大,适合大面积种植和机械化作业,为烟草的种植创造了良好条件,其烟草产量和质量也在年年攀升。

南山区,地势平缓(网图侵删)

我生活的村子位于北片区,紧挨着镇政府,得天独厚的条件让我们村的发展呈现出了一种既有乡村风情,又有城镇结构的割裂感。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行,大家的生活条件明显提高了很多。可由于地形崎岖,我们每家分到的耕地大多分散且小,大多都很贫瘠。

超过一亩的耕地便是非常珍贵的好地,如果位置再好一点,靠近路边,那简直就是每个人看到都能羡慕的眨巴眨巴嘴的富地了。因为这不仅是耕地,将来有钱了,这就是一块上好的宅基地!不仅可以建起一栋村里常见的三层小楼,甚至还可以建起一个院落,围个菜园,养点家禽花草,饶有兴致的人还会挖一个鱼塘,好不自在!

如果说要靠着这些零星的散地养活一大家子人,那基本是痴人说梦。在那时,胆大的人渐渐从地里脱离出来。一些人出去闯荡;一些人在当地做起了小生意;还有一些人,拿着锄头走进了山里,自己挖洞探煤,干起了私挖乱采的行当。

我记得在每天傍晚散步常去的河边,立着两座坟墓,听长辈说墓主们就是在这个地方,挖矿井探煤,不幸遭遇了透水事故,于是便把他们安葬在了事故地点。

私挖乱采的现象没持续几年,政府便开始了整顿政策:各处合法的,私采的,大大小小的矿井要么合并要么封井。规范化的管理不仅降低了安全隐患,更让煤矿产业如沐春风,迎来了井喷式的发展。

镇上的年轻人纷纷上煤矿上班,我的父亲叔伯也不例外,他们利用周末和寒暑假,也在煤矿上干活补贴家用,或者在煤矿倒“荒”(开采煤炭的废料)的山坡下,捡拾漏掉的煤炭,再拿去卖。

虽然每天下井都存在各种风险(当时煤矿还很少装有矿车,还得靠人力,从井下把煤炭一背篓一背楼背出来),但比起起早贪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照顾家里那一亩三分地,煤矿的工作可谓是香饽饽。在那个物质生活匮乏的年代,农忙的季节下地干活,非农忙的季节上矿挖煤,成了大多数人讨生活的日常。煤炭的产量增加也催生了运输业的发展,一些经济条件好的人或买或租来了翻斗车(自卸汽车的土称),将这些黑色黄金源源不断的运出大山,输往各地。

父亲说,他们外出上初中上下学的时候,有时等不来客车,便搭上村里拉煤的翻斗车,三五成群坐在货箱里,等到了家,全身灰头土脸就像一个个煤球。

渐渐的,本地的劳动人口已经满足不了煤矿越来越大的劳动力需求。邻镇,邻县甚至外省的人纷纷涌入我们镇,不仅是煤矿的工人,各行各业的生意人,手艺人都千里迢迢来到镇上安家,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了新世纪,记得在我小学的时候,班上有近乎一半的同学都还是外地户口。流动人口增多,相应的服务和娱乐产业都发展了起来。

村里的一个大伯,在跑了几年的运输后,八五年便开了镇上第一家商业放映室。紧接着百货商店,发廊,各式餐馆,歌厅,迪斯科厅,卡拉OK厅都在镇上开了起来,村里的年轻人在工作之余已经开始追求时尚,喇叭裤,收音机便是当时潮人的标配。繁荣的经济状况在90年代达到了巅峰,彩电,解放牌自行车,摩托,桑塔纳在村里都成了见怪不怪的物件。

当然这些都是从长辈的口述中得知的,在我出生的时代,煤矿产业已经过了巅峰,像个垂垂老矣的老者,步履蹒跚的走着人生的下坡路。只有在老公路旁边那一栋栋破败的二层小楼上,残缺的“卡拉OK”招牌还在静静诉说着二十年前的辉煌。

而我对煤矿的记忆,是千禧年之后的事了。

上学前班时,我家离学校差不多一公里路,上学的必经之路是一条小河埂,河埂将河水和稻田分开,在河的另一边,是附近最大的一个焦化厂,那时炼焦煤都是在一个个堆成梯形的土窑里完成,土窑两侧留出了一排十公分见方的通气孔,透过气孔,能看到里面烧的通红的煤炭。

那时的人们都有个习惯:早晨干活前,或上学前,大家都会将家里的洋芋或是饵块带上几个,再带上一点辣酱和腐乳,早早的来到煤窑把洋芋和饵块放在气孔里,不用几分钟,一股烧洋芋和烧饵块的香味便扑鼻而来,抹上一点辣酱,别提多好吃了。

冬天时,每个路过的人都会不约而同的把手伸到气孔边,好好烤一下火才离开。

随着煤矿的发展,以及以前人们安全意识的淡薄,煤矿上大大小小的事故也渐渐不可避免的多了起来,坍塌,透水,瓦斯爆炸……突如其来的事故如洪水猛兽般摧毁了一个又一个家庭。从那以后,对矿井安全的重视,才深深植入了人们的心里。

后来,煤矿开始整顿,淘汰了老旧设备和大部分人力劳动,运煤的工具从背篓换成了矿车,增加了各式先进的探测仪器和人员定位系统。虽然减少了人工的参与,但煤矿的安全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紧接着,煤矿在新技术的运用下获得了更大的采量和效益,于是纷纷扩大规模,增加矿井。焦化厂也跟着扩建起来,镇上各个焦厂都把土窑换成了砖窑,建起了高耸入云的大烟囱。自此之后,我对焦厂的印象就全是炼焦时烟囱里冒出的刺鼻气味的黑烟,以及焦炭出窑给水时腾起的蘑菇形白色气雾。

焦厂效益最好的那几年,也是家乡污染最严重的几年。焦厂旁边的小河,曾是父辈小时候捞鱼摸虾,游泳洗澡的地方。但在我的记忆里,炼焦的废水直通入河里,形成了平时黄黑色,下雨炭黑色的污水河。爬山能喝的山泉,也逐渐干涸,或者变成了又苦又酸的废水。

生活在矿区,最大的问题就是煤炭特有的黑色烟尘,它们仿佛无处不在,给群山也披上了一层黑蒙蒙的外衣。公路两旁即使新修了绿化带,但也完全被煤灰覆盖,看不出一丝绿色。公路是黑的,屋顶是黑的,下雨时汇聚的雨水是黑的……看得到和看不到的地方都是黑的,每天放学回家,擤出来的鼻涕也带着黑乎乎的碳灰。即便是待在家里,也不敢随便开窗门,否则家里所有的表面,都会盖上一层煤灰。

煤炭给镇里带来了金山银山的同时,又带走了大家赖以生存的绿水青山。

初二的时候,省里又对镇上的煤矿整合重组,把开采难度大,安全隐患大的矿井都封了。但这次改革和以往最大的不同便是多了环境治理,全镇的煤矿因为污染问题关停了七七八八,焦化厂更是几乎全部停产。我们村口的也不例外。关停的焦厂经过几场大雨的冲刷,终于露出了原本的砖红色,群山的树木也渐渐恢复了绿色。

这年暑假的一天,我正在院子里百无聊赖摆弄着花草,只见人们都往焦厂赶。带着一头雾水,我扯着嗓子问他们:“你们要去哪?出什么事了吗?”,“没事,去看炸烟囱!”,“来了几个炸弹专家,焦厂的两根烟囱都要炸了!”……

邻居你一言我一语的回复着我的疑问,我立马追出院门,跟着人群来到了焦厂。

焦厂外早已拉出了警戒线,大家拥挤的站在警戒线外不大的空地上,还有人跑到了附近人家的屋顶上,连更远的山坡上都站满了人,所有人都伸着脖子,激动又焦急的等待着爆炸的时刻。

“五,四,三,二,一,起爆!”

我从人群里探出头来,隐约听到工作人员胸前的对讲机传来倒计时,紧接着轰隆隆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只见两根烟囱底部腾起一圈浓烟,烟囱完美的朝着预定的方向倒去。

在早已是废墟的炼焦厂中央,又横添了两条碎砖,就好像一个大大的“叉”字,预示着煤矿的黄金时代已经彻底结束。

除了自己的记忆,我对家乡煤矿产业的理解,还来自于在煤矿工作的父亲。

父亲是96年参加工作的,他上完初中之后并没有选择继续上高中,而是进入了煤技校学习。毕业之后在本村的煤矿里谋了个职位。

父亲所在的煤矿属于监狱煤矿,那时候实行劳教制度,矿上的生产及保障大多都是由服刑的犯人完成的。

他的工作便是每天带着他手下的十几个犯人下井,做一些技术保障的工作。偶尔,他也需要带着犯人离开监区,去离煤矿不远的煤仓检修设备。

父亲曾说,这种外出工作的机会,是犯人最兴奋的时候,哪怕从监狱的大铁门出来到煤仓,仅仅几分钟的路程,也是每个犯人努力争取表现才能得到的机会。

雪中的家乡,左上角那两个圆柱就是煤仓,由传送带运煤

但是偶尔,这项工作也令人头疼。遇到犯人越狱,驻扎煤矿的武警部队根本腾不出这么多人手,我父亲和他的同事也担起了责任追捕逃犯的责任。

有的时候,他们需要整夜搜山,或是去到邻县的一些交通要道围堵逃犯。每当几天几夜见不到父亲,我就猜到他又去抓犯人了。

在和童年小伙伴幼稚的吹嘘中,我总是自豪的宣称父亲是管犯人的,是半个警察,引得大家伙连连称赞,更是让一些调皮的孩子不敢欺负我。

因为几次成功的追捕,父亲还获得了几个三等功。很久以后的某一天,父亲把箱子里的三等功拿出来炫耀,告诉我和弟弟现在出了新政策,立过功的工人可以提干,只可惜他的年龄超限了。

他说,要是这政策能提前几年,那我家的生活条件,肯定得翻一番。他闪着光的眼睛里充满了憧憬,也透露出了遗憾。

像父亲这种在煤矿上最普遍的技术人员,在当时的环境下,要是不认识一两个沾亲带故的领导,是很难往上爬的。

那时候逢年过节,监狱都会组织员工和家属聚餐,穿过两道厚厚的电动铁门,便是和监区一墙之隔的食堂,食堂里的厨师都是犯人当任的,像这种有着一技之长的犯人,即使在监狱里,也可以做一些比下井更轻松的活计。

父亲也时常教育我们:多学技术,这样在哪里都不会吃亏。

记得有一年过节,我和弟弟刚吃完午饭便兴致勃勃的跑到了监狱里,在办公楼里找到闲着的电脑联网打游戏,等待着晚上的聚餐。

那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几次看到父亲下井工作的全过程。

父亲首先换好了工作服,检查了水靴,矿灯,安全帽,然后带着几个排成一列的犯人来到井口,等待猴车的开动——猴车是吊在矿井顶部轨道下面运行的单人座椅,类似于缆车,是一个循环的结构,一边下井一边上井,他不会停下,需要人跳上去。

可能是因为人坐在上面的样子就像挂在树上的猴子,所以大家都叫它猴车——父亲指挥所有犯人有序的跳上了猴车,他才跟着下了井。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听到猴车发动的声音,旁边的叔叔们都在嚷嚷着下班了下班了,可以准备抢座位了。

我急匆匆跑到井口,等待着父亲的出现。只见井口慢慢出现了几个黑不溜秋的人挂在猴车上,出了眼白和牙齿,全身看不到一丝其他的颜色,要不是我知道父亲是最后一个,我甚至都认不出他来。


2013年,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全文发布,提出废除劳动教养制服。这意味着已实施五十多年的劳教制度被依法废止。

父亲所在的监狱也积极响应政策,劳教的犯人分批次撤出了煤矿。由于种种原因,父亲没有跟随监狱撤离,而是选择留在了煤矿上,和为数不多原则留矿的同事们一起,每天就做着一些简单但繁琐的保障工作。这一留,便是六年。

监狱撤出后不久,新的老板接手了煤矿,开始了风风火火的重启工程,矿上老旧的设备更换的更换,翻新的翻新,就连建筑,围墙,就连井口都重新刷了漆。准备工作忙了一月余,新的矿工队伍也驻进了煤矿。他们大多来自外地,于是就把以前的监狱改成了员工宿舍。

突然增加的流动人口给村里又增添了一丝热闹,集市上的餐饮店又争先恐后开了起来。煤矿很快便重新开始出煤,父亲的收入比之前增加了,心情也好了很多,他时常感叹,要是随监狱撤去了曲靖,怕是难有现在的待遇。

那一年,大家都和父亲一样,期盼着煤矿的复产能给镇子的经济带来新的曙光,毕竟,在我们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煤炭是唯一能让人看到盼头的东西了。

可惜好景不长。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彻底击垮了镇上的煤炭产业。

2014年4月7号,凌晨4时50分,镇上“下海子”煤矿发生重大水害事故,22人被困井下,最终造成21人死亡,1人失踪。根据事后调查,发生灾难的原因是煤矿越界开采,且未按规定探放水。

事故发生后,镇上所有煤矿全部停产停工进行安全检查,父亲所在的煤矿也不例外。几个月后,由于看不到恢复生产的希望,矿上的工作人员陆续离开。父亲再一次留在了矿上。

这次,父亲的工作比之前更加简单轻松了,只要负责抽水就行。但他后来说,这几年是他最难熬的时光。只有他和另外一个同事轮班,每天凌晨四五点独自下井,把工作面上的抽水机打开,然后静静坐在井里等待水抽完,黑暗的环境井下除了两台抽水机轰鸣的声音之外静的可怕,有时抽水机故障,突然停下来,也能吓一哆嗦。夏天水多,得抽三个小时,冬天水少,有时一俩小时就搞定,但后来抽水机坏了一台,让时间又增加了一倍。父亲本来就胆小,和我走夜路时都能时刻感到他的害怕,我实在无法想象,这种日复一日的独自井下工作,父亲是如何坚持下来的。除此之外,父亲倒也清闲,因为每天只有几个小时的工作时间,虽然工资少了一点,但加上一点下井补贴,也勉强和之前持平。

事故的影响比大家预想的要久,之后几年,除了几个开采难度小,规模大的煤矿陆续开始生产,其他的依旧处于停产状态。

煤炭产业的停摆就如同斩断了小镇的根,人口流失和经济衰退造成的影响迅速突显出来。集市上原本熙熙攘攘的景象再也见不到,曾经的烧烤小吃街倒闭了,各类店铺特别是餐饮店跟迎来了经济危机一般,一个接一个关门大吉。

经济的不景气加深了人们的危机感,趁着智能手机普及的东风,越来越多的人潜移默化中被了外面的世界影响,主动外出打工的人也一年比一年多。

上工地,下厨房,就连年轻人避之不及的进厂上班,在为庄稼和煤矿劳作了半辈子的人看来,都是曾经无法想象的工作——每天就这么坐着,不用风吹雨晒,仅需要机械的重复着简单的动作,一个月就能挣到和辛苦下井差不多的钱,还能整点下班,甚至还有加班补贴……这么多的优势,放几十年前谁要这么说可是要被当成傻子的。

另一方面,政府也在想办法从煤矿几十年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没了煤矿的污染,镇上的环境迅速恢复了过来,甚至以前常年污水的小河,一年也能清澈起来几回。各类小型野生动物也重新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好多只在童年记忆里见过的鸟,又出现在了房前屋后。废弃的稻田被改造成了湿地公园,引来了苍鹭和白鹭栖息。镇上几个风景秀丽的地方都被开发了特色旅游景区,彝族风情的斗牛、歌舞、生活习俗和火把节庆祝活动每年都能吸引来全国各地的游客。

那些年龄超限或是其他原因没能出去打工的人,也在政策的推动下搞起了特色种植。根据北片区山多地少的特点,政府最后推广了种植魔芋。这种广泛存在于中国历代文献里的神奇作物,其生长条件也是非常苛刻的,需要时常施肥除草,但由于生长周期长,一般一年一收,甚至两年一收,照顾起来也比其他作物方便更多。

  六

2019年,煤矿正式和监狱脱离关系,父亲在留矿六年后,第一次离开了这个他工作了二十多年的矿井,跟随着监狱的工作调动去了曲靖。

也就在这一年,镇上建成了第一个露天煤矿。煤矿所在的村子被整体搬迁,住进了三层小楼的安置区,成了全镇羡慕的对象。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原则,该村里的每家每户,都能出一个劳动力在露天矿上工作,听说就连守门的门卫,一个月都能拿到五千以上的工资。

七月,刚毕业回到家的我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父母口中壮观得难以形容的露天矿。

前往矿区的路上,来来往往都是装煤的拖挂车,父亲小心翼翼握着方向盘在庞大的拖挂车流间穿行,然后驶上了煤矿对面的山坡上。随着位置越爬越高,露天矿就像一副卷起的画卷在我眼前被拉开,等终于看清了全貌,一瞬间我竟也想象不出该如何描述眼前的场景——数百辆挖掘机在矿区作业,加上络绎不绝的拖挂车,洒水车和其他保障车辆,脑海里唯一能匹配的画面,是流浪地球里巨型轮斗挖掘机挖山的长镜头。

露天矿实拍

这一天得挖出多少煤?我默默的惊叹道。

随着第一个露天矿的成功开采,让工业老区的人们又再次看到了煤炭产业的希望,之后两年,第二个,第三个露天矿项目上马。规划的采区更是延伸到了我们村的边缘,村里几乎所有农户都有被采区占了的耕地。按照政策,煤矿很快把采区内占到的耕地都测量了面积,按照十年的租期付了租金。

当大家都以为煤炭产业的新时代就要来临的时候,开采了两年的露天煤矿突然又停了产,听说还是因为空气污染的问题。

露天矿虽然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以前矿井采煤的安全隐患,但其露天作业造成的大量粉尘,处理不好甚至会造成比焦化厂更严重的空气污染。

最近听说露天矿又要恢复生产了,也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家乡会不会变成越来越大的露天矿采区,甚至连我们村都会整体搬迁,或是为了环境全部停产。不管是哪种结局,几十年煤炭产业的风风雨雨,最终都会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以后的人们,自然会从焦厂的残垣断壁,废弃的矿井,巨大的露天矿坑里,找到煤炭发展历史中不可磨灭的印记。

作为家乡煤矿发展后二十年的亲历者,我只是由衷的希望,家乡能保持现在绿水青山的样子。

相关文章

  • 纪实•家乡煤矿的四十年兴衰(一)

    一 今年上半年,因为再次爆发的疫情,我被迫停工呆在家里。算了一算,从四岁上幼儿园...

  • 纪实•家乡煤矿的四十年兴衰(二)

    三 上学前班时,我家离学校差不多一公里路,上学的必经之路是一条小河埂,河埂将河水和稻田分开,在河的另一边,是附近最...

  • 纪实•家乡煤矿的四十年兴衰(三)

    五 2013年,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全文发布,提出废除劳动教养制服。这意味着已实施五十多年的劳教制度被依法废止。 父...

  • 煤矿村的人

    12+12融合创策纪实摄影主题训练营~贵州师大美院17课程《新闻纪实摄影》12小时纪实作业。 题目:煤矿村 作者:...

  • 小说—《姐夫小舅子》—

    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末期,我从老家乡镇上的普通中学转到本地煤矿职工子弟学校插班念初二。那所儿煤矿职工子弟学...

  • 矿山的年味 【原创】

    身在城市,每逢新春佳节,就会深深地怀念起家乡曲仁花坪煤矿那矿山特有的年味来。 家乡位处粤北群山环抱的曲仁花坪煤矿山...

  • 矿难

    透水、塌方、瓦斯爆炸,是煤矿的三大矿难。 <1> 我家乡在豫西,靠山吃山,我们邻村的S镇盛产煤。九十年代,我们村的...

  • 家乡纪实 献丑

    拍摄于2018年3月28日早6点 滋润着大地 麦苗后的光晕 清晨露珠拍出繁星点点 下图不一样的色彩 独立的故人石碑...

  • 转盘长公交

    二十年前,我爸爸在煤矿当工人。 小时候,经常跟随我爸爸去煤矿施工区玩耍,或者跟着妈妈去煤矿上迎接刚下班的爸爸。印象...

  • 济苦万生,横眉对月

    ――《庆余年》前四卷 书评 赤橙红绿的十二本书,勾勒出了大庆几十年间的兴衰。一个在现...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纪实•家乡煤矿的四十年兴衰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bxacmrtx.html